根据丁文江的研究,中国早期文明最重要的发祥地在北纬31-40度、东经113-118度之间;这个区域包括了山西省、河南省,以及冀南、鲁西、苏北和皖北的部分地区,[1]也包含了本文所研究的整个“淮北”地区。[2]冀朝鼎认为,在汉代,淮北地区灌溉发达,已取代关中成为中国核心经济区。[3]天野元之助对中国农书中的稻作技术研究甚详,[4]对中国稻作生产的考证,对于研究淮北稻作生产的衰变有一定的参考作用。[5]大泽正昭关于唐宋变革时期农业社会史的研究中,关注江南的稻作经营,但没有看到稻作从淮北向江南发展这一演变过程。[6]郑学檬认为,南朝时期,江南经济仍属于开发阶段;至唐时,其发展水平仍不及北方。[7]这些成果均对本研究有启发作用,也是本研究的基础。 一、淮北籍皇帝:“啖馍”还是“食米” 林语堂写道:中国“历代创业帝王,几从无出自大江以南者。相传食米之南人,无福拱登龙座,只有让那啖馍馍的北方人来享受……这个开业帝王的产生地带,倘以陇海铁路为中心点,它的幅径距离不难测知。汉高祖起于沛县,即现在之徐州,晋室始祖起于河南,宋室始祖起于南部河北之涿县,明太祖朱洪武出生于安徽之凤阳”。[8]除上述创业帝王刘邦、朱元璋外,像曹操父子(沛国谯人)、南朝宋高祖刘裕(彭城县人)、五代梁太祖朱全忠(砀山人)、南唐烈祖李昇(徐州人)也均为皖北或苏北人。南朝齐太祖萧道成,世居沛地,因中土战乱,举家迁居武进县。[9]南朝梁武帝萧衍,与萧道成同宗同籍。[10]顾祖禹写道:“自秦以后,东南多故,起于淮泗间者,往往为天下雄。”[11] 但这些帝王真的是啖馍长大的吗? 诚然,明后期至林语堂生活的民国时代,淮北俨然是稻米生产的禁地。中外学者共认淮河为水田和旱田的天然分界线。胡焕庸指出:“淮安以南为水田,淮安以北即为旱田,界限非常清晰。”[12]一部地理学著作开宗明义地指出:“淮北是杂粮分布地,江南北是米的分布地。”[13]美国学者认为:“苏北的清江浦和淮安是大片水稻区的极限。”[14] 考查各地方志,明清以来,淮北地区要么根本无稻,要么仅有极少量种植。徐州府,“惟稻种最罕”。[15]直到民国前期,铜山稻田因“水利未兴,不能播种”。[16]萧县“旧不种此”。[17]睢宁,“不宜稻产”。[18]宿迁县,“下隰之稻,百不及一”。[19]太和县,“无水田”。[20]沛县“少稻”。[21]民国前期,《申报》指出:“淮北出产,米最少。”[22]在对淮海各县农产品的调查中,涟水、赣榆两县根本不产稻。[23]淮阴县的方志称该县产稻,但特别注明:“秋季老子山有籼稻,称南河米,他处无之。”[24]1921年,东亚同文会对江苏米产的调查,产地中未列淮安、徐州和海州。[25]山东济宁、韩庄、临城、夏镇、金乡、嘉祥、鱼台、单县、滕县,也无一出产稻米。[26]另据日本有关机构在1943年的调查,凡在淮河以南的江苏江北各县,均出产稻谷,而处于淮河以北的县份则无稻米出产。[27] 1934年,一位外国学者写道:“中国北部地区有数以千万计的人每年吃不上一两顿米饭。在南部地区,情况则截然不同,因为米饭基本上每顿都能吃到。”[28]1935年,淮北国民党党务部门指出:“在江北能够吃米的人家,根本很少,而且就是有的,往往都备着请客时才用。”[29] 安徽的情况与江苏如出一辙。学者指出:“安徽南半属于水稻生产区。此区以北至淮河一带,为水稻小麦区,稻麦轮种,两者皆有生产;淮河以北,方以小麦生产为主。”[30] 这样看来,林语堂所说的淮北开业帝王“啖馍”的断语似乎非常正确。 但若从长时段考察,那些开业帝王生活的时代,淮北社会经济情况与林语堂时代恰恰相反,米应是他们的主食之一。 在宋以前,淮北是鱼米之乡。 自远古至唐朝,鲁南、豫南、皖北、苏北均为中国经济相对发达的地区。《尚书·禹贡》称淮北的中心“徐州”地域:“厥田惟上中。”[31]除雍州(主要是周以前的关中)外,这里是九州中最肥沃的地区。同书云:“蒙、羽其艺。”一般认为蒙山和羽山在鲁南和苏北地区,在远古时代,这里也是中国开发较早的地区,“素饶井田之利”。[32]据《禹贡锥指》,青州、徐州的水利均非常发达,“莫与为匹”。[33]“沂州东南芙蓉山下,有湖溉田数千顷,香梗亩钟,古称琅邪之稻”。[34]灵璧“职方言谷宜稻麦,然则三代盛时,此地称沃土矣”。[35]《太平寰宇记》称凤阳府“其食秔稻,其衣纶布”。[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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