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宗初得长安捷报的当天,就“遣中使啖庭瑶入蜀奏上皇”,并表请其归京(32),如此迫不及待,正与急于收复长安用意一脉相承。从肃宗迎归玄宗一事中,也可透察出二元格局的影响。此事《通鉴》卷二二○至德二载九月条及《新唐书》卷一三九《李泌传》载之甚详。此事所反映出的肃宗父子的心态颇值得玩味。我觉得有几点应当注意:一、玄宗初得肃宗表示欲“还东宫复修臣子之职”时,极为紧张“彷徨不能食,欲不归”(33);实是担心二元格局被打破后个人处境窘迫。玄宗若于此情形中归京,势必引起父子(实是皇权)之间更大的矛盾冲突,甚至会引起政局更大动荡;肃宗本意虽不乏政治试探,但主要还是想让玄宗早日还京,以便他得独掌权柄,结果弄巧成拙;二、当肃宗得玄宗之诰旨:“当与我剑南一道自奉,不复来矣”(34)时,忧惧不知所措,则是担心仍然手握权柄的父皇在剑南形成与之相游离的对峙势力。蜀地经三国以来多年的治理、开发,在财力、物力上足以支撑玄宗在成都形成与长安抗衡的政治中心。事实上玄宗自入巴蜀,就一直恃剑南之地自固,发号施令,依然君主。果若如此,在安史余孽仍在河北,河南地区盘踞的形势下,极易造成唐朝中央的分裂而诱发更大的政治危机。父子双方初皆感不安者,恐即担心上述两种局面成真。三、玄宗又接到经肃宗认可、李泌起草的群臣贺表云“圣上思恋晨昏,请速还京以就孝养”后,“乃大喜,命食作乐,下诰定行日”(35),前后态度迥异。实因其见肃宗君臣仍遵循既定的政治格局,既奉上皇,又尊皇帝,保证了玄宗以太上皇的身分而不是其他身分归京,从而使父子在此政局下暂保安处。迎归玄宗之过程之所以一波三折,问题正在于肃宗迎归的是依然掌握权柄的太上皇,而不是可有可无的政治傀儡,至少他尚可恃剑南自固而使长安的肃宗无可奈何。 最后,再从肃宗朝宰相人选来看这一政局的深刻影响。 肃宗灵武即位之初,仅有裴冕一人为相。玄宗于至德元载(公元756年)八月为其行册命时,从成都已有的四位宰相中派了三位(韦见素、房琯、崔涣)来到肃宗身边。次年三月,玄宗任命李麟为相后,又将另一位宰相崔圆派来。这样,肃宗的五位宰相有四位系玄宗任命者,这虽然说明玄宗对肃宗的承认及平叛目标一致,但也反映出玄宗向肃宗政治的一种浸透。而肃宗对数位宰相的使用是有区别的。崔涣到来不久,即被肃宗诏以江淮宣谕选补使打发出去,虽然崔涣迟至至德二载八月方正式免相,其实他并未在肃宗朝中辅政。对韦见素,肃宗以其“常附(杨)国忠,礼遇稍薄”(36),至德二载三月即罢知政事。房琯倒一度得肃宗礼遇,“时行在机务,多决之于琯,凡有大事,诸将无敢预言”,后用刘秩等分兵收复长安大败,“上犹待之如初”,但至德二载五月仍未免于罢相(37)。乾元元年(公元758年)五月乙未,崔圆、李麟也同日被罢知政事。至此,“上皇所命宰臣,无知政事者”(38)。此后宰臣若苗晋卿、王屿、吕湮、李岘、李揆、第五琦、萧华、裴遵庆、元载等,皆为肃宗委任。裴冕、张镐也系肃宗委任,但乾元元年(公元758年)五月被先后罢免。 玄宗所置宰相被陆续罢免,情况自各有不同,但都系肃宗力图减弱玄宗影响力的证明。贺兰进明对肃宗所说房琯在“南朝”所做所为“虽于圣皇似忠,于陛下非忠”(39),就反映出玄宗所委任宰相在政治态度上的差异,肃宗因贺兰进明一席话疏远房琯,正反映出他对玄宗所任宰相之政治态度心存戒虑。对此点,甚至房琯本人都曾看出一些苗头,他对崔圆的态度即可为证:“崔圆本蜀中拜相,肃宗幸扶风,始来朝谒,琯意以为圆才到,当即免相,故待圆礼薄”(40)。 不能不说到,在这种二元格局之下,致使唐朝官员因政治倾向相异而导致人事不和,这对平叛战争造成了相当消极的影响。像贺兰进明因与房琯有矛盾,张巡、许远困守睢阳时,竟拒不相救,就是担心房琯对他暗算。结果,睢阳在洛阳收复前十几天被叛军攻陷,酿成平叛战争中的一幕悲剧。无疑,类似问题的存在大大迟缓了唐平叛战争的进程,使安史之乱旷日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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