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实行保留地制度的另一个重要出发点,在于隔离和同化印第安人,以消除种族冲突。 由于巨大的文化差异和激烈的生存竞争,印第安人和白人之间无法混居而和平相处,频繁而血腥的种族冲突,首先受害的是印第安人,其次广大的白人不可避免地也蒙受损失。那些处于白人社区包围之中的部落,经常与白人产生零星的摩擦,血亲复仇事件时有发生;而西部的游猎部落则不断袭击白人边疆定居点和移民队伍,使边疆居民惶惶不安。美国政府多次对印第安人用兵,但武力征讨不仅代价高昂,而且效果也不理想。 这种现实使不少人相信,两个种族不可能共存于同一地区。1831年有个白人传教士断言,白人与印第安人之间的联合,如同人与其他动物的联合一样,乃是绝对不可能的(14)。白人社会普遍认为,印第安人的生活方式对基督教精神是一个很大的威胁。印第安人也很蔑视白人文化,用苏族首领坐牛的话说,白人充满占有欲,劫贫济富,用建筑和废物来玷污大地母亲;他称白人为一股春天的洪流,一旦决堤而出,便把所有挡道的东西都冲毁;他的结论是,“我们不能比肩而居”(15)。 解决种族冲突的主动权,是控制在白人社会手中。就当时的种族关系格局而言,消除冲突的办法只有两个,一是灭绝印第安人,一是对他们实行隔离和同化。现实的选择则是后者。系统提出保留地计划的卢克·李认为,任何有关印第安人政策的计划,必须有利于将印第安人最终改造成美国社会的公民;对西部的野蛮部落来说,只有迫使其定居下来,不从事农业就会挨饿,这样才能让他们走“白人的路”(16)。格兰特政府的内政部长雅各布·考克斯也提出,保留地政策的目的不外有二:一是使西部拓殖者免于印第安人的威胁,二是开化土著居民(17)。可见,在保留地制度的倡导者和推行者的心目中,把印第安人与白人社会隔离开来,用同化的办法来消除种族冲突,乃是保留地制度所要完成的重要使命。 其三,保留地制度的推行虽系美国政府所为,但也出于白人社会的压力和推动。 要求把印第安人驱赶进保留地的社会势力,首先是边疆居民。白人拓殖者一方面要夺占印第安人的土地,另一方面又苦于土著部落的袭扰,因而总是呼吁政府加以保护。正如海伦·亨特·杰克逊所言,在每一个夺取或企图夺取印第安人土地的边疆人身后,总会有一个无耻的政客在支持他(18),所以拓殖者的意志总能在政府的决策中得到反映。联邦政府对西部开发向来是持鼓励态度的,消除印第安人对西进的“阻碍”,也是他乐于承担的“责任”。 美国政府对印第安人固然不友好,但边疆居民对土著部落的仇恨与敌视更为强烈。他们视印第安人为“动物”,在对印第安人的态度上,他们“通常比印第安人本身表现得还要野蛮”(19)。1847年有位白人作者写道:“我们的西部拓荒者……都不是爱好和平的人。他们对土著怀有一种本能的仇恨,只因他们无能去灭绝这个种族,才阻止了其仇恨的爆发。”(20)这种状况使一些同情印第安人的人道主义者感到担忧,他们认为保留地制度或许可使印第安人免遭灭绝,而同化和改造则能让他们进入主流社会。所以,这些人道主义者成了积极支持保留地计划的另一种社会势力,对联邦印第安人政策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最后还应指出,保留地制度在1850-1880年间得以普遍实行,还得益于不少有利于白人社会的条件。 从印第安人方面来说,在与白人的长期接触中,大部分部落都饱受战乱和疾病的蹂躏,人口锐减,力量衰弱,日渐无法与白人社会抗争。白人的屠戮,政府的征讨,加上部落之间的厮杀,固然对印第安人产生了很有害的后果,但疾病乃是最大的杀手。印第安人对由白人传来的麻疹、天花、猩红热、霍乱等疾病毫无抵抗能力,一旦流行,往往整村甚至整个部落的人都难以幸免。1738年的一次疫病流行,使切罗基族人口减少一半(21);1840年达科他-阿西尼博恩族因天花流行死了75%的人(22);1835-1860年间密苏里河以西地区天花四度流行, 使曼丹族由1600人减至100人,黑脚族由4800人减至2400人(23)。另外,白人传入的饮酒和卖淫习俗,大大损害了印第安武士的体质和意志,从另一方面削弱了土著部落的战斗力。所以,在联邦大力推行保留地制度中,能够用武力进行抵抗的部落已寥若晨星。 与白人文化的接触,给印第安人带来了某种消极后果,即对白人物质文化的严重依赖性,由这种依赖性导致了他们对白人的屈从,从而保证了保留地制度的顺利推行。印第安人从白人文化中吸收得最彻底的,就是枪支和酒。枪支取代弓箭和石器,成为狩猎、作战的武器,但枪支的供应、维修以及弹药的来源全靠白人;酒的传入使不少人染上饮酒的嗜好,而印第安人自己不会酿酒,酒的供应也依赖于白人。白人社会利用印第安人的这种依赖性,或许以优惠供给,或挟以断绝货源,迫使一些部落接受了保留地制度。 同样重要的一点是,生存环境的毁坏使得不少部落被迫迁入保留地。东部的部落因生息之地完全落入白人之手,保留地便成了他们最后的退路。大平原和西南地区的部落,多以猎取野牛为生存依托。有个部落流传一句古老的谚语:“野牛以其肉供人食,以其皮供人衣,……人们的生命和孩子的成长全靠野牛……”(24)。但由于铁路的开通和市场上对野牛皮的需求,招致白人职业猎手对野牛的捕杀;美国政府为断绝印第安人的生路而迫其进入保留地,也鼓励猎杀野牛。1871年后平均每年有300万头野牛被杀(25);1878年南部野牛群被灭绝,5年后北部野牛群也销声匿迹了(26)。原来骁勇善战的大平原诸部落,因无以为生而屈辱地迁入保留地,靠联邦的有限配给和年金聊以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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