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林则徐、魏源的军事思想,是近代中西文化第一次碰撞的产物,是中国军事思想由中世纪向近代递嬗的第一个里程碑。其基本特点是:以变易观为理论基础,以强兵御侮为目的,以“悉夷情”为前提,以“师夷长技以制夷”为核心,对海防塞防建设、军队建设以及作战方式等问题,提出了一系列切合中国实际和反映时代要求的方针、原则,为国防近代化建设勾勒了一幅初具规模的蓝图,昭示了中国军事向近代化迈进的正确方向。 然而,林、魏的先进军事思想,在相当一段时间内,没有引起国内朝野人士的重视,未能成为军事实践的指导思想。相反,却在日本产生了很大的反响。当魏源的《海国图志》于19世纪40年代末50年代初传入日本以后,当即引起一些有识之士的重视,对该书所阐述的“悉夷情”、“师夷长技以制夷”等观点,引起了强烈的共鸣,称誉《海国图志》为“海防宝鉴”和“天下武夫必读之书”。林、魏的军事思想为什么在国内遭到冷遇?寻根溯源,主要由于以下原因。 其一,林、魏等人的军事思想传播面不广。以林则徐为例,他的有关军事方面的论述,散见于奏稿、书简、日记和批札之中,没有专门的著作刊行。他的关于建立强大水军与侵略者战于海上的海防思想,以及“器良、技熟、胆壮、心齐”的强军思想,是在遣戍新疆途中致友人书中透露的,而且郑重其事地叮咛“幸勿以示他人,祈切,祈切!”(注:杨国桢编:《林则徐书简》第173页、第193页、第193页、第193页、第171页、第181页、第293页、第194页。)以免再次遭到非议,引来不测之祸。这种状况,势必影响他的军事思想及时广泛地传播。魏源有《圣武记》和《海国图志》公开面世,所以他的军事思想的传播面要广些。但因受技术条件限制,刊印的数量有限,尤其是未及时得到军政重臣和社会名流的赏识和推崇,予以宣传介绍,因而其在国内影响的广度和深度也是相当有限的。 其二,最高统治者的思想因循守旧。鸦片战争的失败,对清朝最高统治当局的思想虽有所触动,但并未使他们从“天朝上国”的睡梦中惊醒过来。他们把屈辱的《南京条约》称为“万年和约”,以为从此以后又可以宴然无事、高枕无忧了。所以鸦片战争结束以后,依然闭目塞听,固步自封,缺乏向西方学习的意向和励精图治的精神。这样,就难于与林、魏的“悉夷情”、“师夷长技以制夷”等先进思想产生共鸣。这有以下事实可以佐证。1842年12月,奕山奏报广东士绅潘世荣制造火轮船一艘,因系试造,行驶不甚灵便,提出“将来雇觅夷匠仿式制造,或购买夷人造成之船”。道光帝当即谕批:“火轮船式,该省所造既不适用,著毋庸雇觅夷匠制造,亦毋庸购买。”(注:《筹办夷务始末·道光朝》(五),第2490页。)1843年,两广总督耆英向道光帝进呈外国双筒步枪和六眼小枪各一支,并建议仿制。道光帝虽然称赞其为“绝顶之妙品”、“灵捷之至”,但不同意仿制,说什么如果仿制,“必成望洋之叹”(注:郭廷以编著:《近代中国史事日志》(上), 第128页。)。 这样,就堵塞了“师夷长技”的道路。 咸丰帝比道光帝更加昏庸保守。1858年,兵部左侍郎王茂荫向他建议重新刊印《海国图志》,“使亲王大臣家置一编,并令宗室八旗以是教,以是学,以知夷难御,而非竟无法之可御”(注:《筹办夷务始末·咸丰朝》(三),第104页。)。对于这样重要的建议, 咸丰帝竟置若罔闻,毫无反响,与日本有识之士对《海国图志》的高度重视,形成鲜明的反差。 其三,士大夫受传统观念的严重束缚。当时,封建顽固派除保持固有的妄自尊大思想外,还产生了盲目排外心理,把外国的科学技术视为“奇技淫巧”,有的甚至认为火轮船是“至拙之船”,洋枪是“至蠢之器”。要让这些人接受“师夷长技”的主张,简直是缘木求鱼,不可思议。至于整个士大夫阶层,反对向西方学习的也为数不少。有的士大夫虽然主张抵御外侮,但对“师夷长技以制夷”思想却持否定态度,广东士人梁廷枬就是代表性人物。梁廷枬在鸦片战争初期,充当林则徐的幕僚,为抗英斗争出谋划策。战争结束后,在他所著的《夷氛闻记》中,对林则徐等人的坚持抗战和三元里人民的抗英斗争予以高度的评价,体现了十分可贵的爱国主义精神。然而,他公开反对“师夷长技以制夷”的主张。他说:“天朝全盛之日,既资其力,又师其能,延其人而受其学,失体敦甚。”(注:梁廷枬:《夷氛闻记》第37页、第172页。 )这一实例表明,即使是爱国志士,如果不摆脱“天朝上国”、“夷夏之辨”等陈旧观念的桎梏,他们的思想也是无法与时代潮流接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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