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后者而言,当数俞大猷、戚继光最为著名。此外,尚有万表、郭登等人。 俞大猷在做生员时曾追随赵本学学习《周易》,潜心学问,“起基卑迩,以为实修”,其学问之深,甚至被称为士大夫所莫及(98)。谭纶在给俞大猷的书信中,亦对大猷的文武全才多所称赞,云:“故公非独武人,亦文士也;非独将略,实相材也;非独功名之士,盖与闻乎性命之学者也。”(99)堪称确论。 戚继光的平倭战功,已是彪炳史册。他自结发从戎之后,间关百战,绥靖闽浙,功在东南。后又在北边蓟辽练兵,颇有成效。尤其是他掌管京营之后,建议更制练兵,长驱出塞,“踵文皇三犁之绩,收百世挞伐之勋”。陈第称戚继光自隆庆二年(1568)统兵蓟州之后,一直到万历十年(1582),在这15年之间,“胡尘不起,民享生全极矣”。王世贞亦称戚继光用兵如神,自两浙、闽、广,以及蓟门边塞,大小数百战,“所杀虏数万计”,堪称“东南名将无偶”(100)。至于戚继光的学术造诣及其诗文成就,前文已述,不再赘述。 万表是一员大将,却一直谆谆于论学。清代史家全祖望曾见到过唐顺之给万表的翰札,读后亦令其“肃然起敬”(101)。作为名将的郭登,亦工于诗,著有《联珠集》。所上章疏,无不挥笔立就。如《送岳正还里诗》云:“青海四年羁旅客,白头双泪倚门亲。莫道得归心便了,天涯多少未归人。”又云:“甘州城南河水流,甘州城北胡云愁。玉关人老貂裘敝,苦忆生平马少游。”著名文人李东阳评其诗为明代武臣之冠(102),虽属一家之言,但亦大抵符合实情。 综上所述,像俞大猷、戚继光一类的武将,除了能破虏平蛮、屡立战功之外,又何尝不高踞文章之府。为此,清初学者黄宗羲云:“苟如近世之沈希仪、万表、俞大猷、戚继光,又未尝不可使之内而兵部,外而巡抚也。”(103)此说可谓确论。 余论 从制度的层面加以考察,在明代中期以前,确实存在着“文武换授”之制,文臣、武将之间,可以“互用”。以武秩换授文职为例,如洪武年间,起用南阳卫百户吴权济等12人为河南、山东各布政司参政等官;成化年间,改任锦衣百户何瑾为尚宝司丞;成化年间,明宪宗怜惜于谦之死,下诏赐谥立祠,又擢其子千户于冕为应天府尹。以文秩换授武职为例,如永乐年间,祥符人张信中乡试举人,积官而至侍郎,他与英国公张辅同族,后改四川都督佥事;成化十七年(1481),进士梅纯凭借驸马梅殷后人的身份,出任中都留守;驸马周景之子周贤中乡试举人,后赴会试下第,被授予指挥同知(104)。 自明代中期以后,文武分途,右文抑武。制度出现如此改变,导致以下两种情况:一是尽管直至明末,尚保持着文武换授之制,然这种换授已无多少实际效果可言。如崇祯年间,巡按御史张学颜请缨自效,改授河南总兵。然学颜此举之,原本是希望得到巡抚的职位,而并非一镇总兵,所以上任之后,“怏怏失志,卒无成功”(105)。二是在保持文武分途的同时,又刻意在圣贤后裔(作为文臣榜样)与开国功臣后裔(作为武臣榜样)之间建立起一道藩篱。按照明代的制度规定,孔孟、程朱等圣贤后裔,大多被授予世袭翰林院五经博士。所以,当诚意伯刘基的七世孙刘禄,一度亦被授予五经博士时,不免在文臣群体中引发不小的波澜,甚至视为不伦不类。至弘治五年(1492),因礼科给事中吴仕伟上奏中,有“诚意伯后不当为博士”之言,于是改任刘基九世孙刘瑜为处州卫世袭指挥使。自此以后,圣贤后裔,不再“混于功臣”(106)。 若是将考察的视角转换到地域风气的特征上,那么,从“北武南文”到南方文风全面超越北方的转变,同样可以印证从重武轻文到重文轻武的变迁。如在北方,借助勋戚、恩泽而获得侯、伯,甚至“金吾、驸马、玉带”,“无岁无之”。在北方人看来,不过是“尔尔”之事。这是因为“京师大气脉,官家得以余勇贾人”。若是南方人一有“封拜”,则无不认为是“祖宗福荫之奇”。相反,若论缙绅文学侍从之臣,北方乃至京师,反不如各直省之多。尽管这不过是“文武彼此盈虚消息之理”(107),但这种“北武南文”格局的形成,事实上靠重武轻文的制度规定才得以支撑。在明代嘉靖以前,尽管南方科第已经胜过北方,但江北同样不乏文士学士。如“李献吉以北地,何大复以信阳,孙太初以灵武,李于鳞以历下,卢次楩以濮阳”,均在江北。自嘉靖以后,则江南“彬彬乎盛矣”(108)。江南文风转盛,甚至完全迈越北方,同样与重文轻武的制度格局若合符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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