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西周时期嬴秦人有关贸易的活动 西周时代关中地区乃至中原社会经济的蓬勃发展,不仅古籍文献有明确记载,而且考古学的发掘揭示昭然。学者们发表了大量研究成果,证明史册无虚。囿于本文篇幅,不再多论。有必要探究的是,当时经济的繁荣与嬴秦人有怎样的关联。 史称,季胜子孟增“幸于周成王,是为宅皋狼”(《史记·秦本纪》)。皋狼故城在现在山西省吕梁市附近,离石县西北,位于吕梁山中段以西山区,地理位置偏僻。周成王既幸孟增,为何又将其安置在此穷僻之地?比较合理的解释应该是,该处四周山区蕴藏的矿物资源比较丰富。孟增到此,也是与为周室寻求矿物有关,与蜚廉活动的目的类似。《史记·秦本纪》随后又说:“缪王以赵城封造父,造父族由此为赵氏。自蜚廉生季胜已下五世至造父,别居赵。”张守节《史记正义》为“赵城”注解说:“《括地志》云:赵城,今晋州赵城县是。本彘县地,后改曰永安,即造父之邑也。”造父为孟增之孙,上溯至蜚廉恰好五代。故穆王封造父子赵城,似乎并非随意而为,必有其特定的意图。赵城现属霍州市,在洪洞县北赵城镇之西南,距离蜚廉故居彘地不远,位于山西中南部汾河河畔,连通临汾、晋中盆地,扼控山西南北交通要冲。除却军事意义之外,还是尽得商贸之利的绝佳处所。《史记·秦本纪》说女防的后裔“以造父之宠,皆蒙赵城,姓赵氏”,则是明确指出远在西垂的女防族和季胜、孟增族群始终保持着紧密的联系。也就是说,中潏时代形成的自中原而抵西部的嬴秦族群贸易孔道,一直保持着通畅,贸易活动不曾有过较长时间的中断。 1975年,在陕西岐山董家村发现了一座西周窖藏,出土了一批青铜器,其中有铭文者30件,年代跨度从穆王到宣王。此批器物将一个曾经富甲一方的煊赫家族暴露在人们眼前。这就是著名的裘卫家族。这批青铜器的铭文是学界极为重视的重要材料,内容涉及土地交易、司法诉讼、王室制度等,大凡学者研究西周社会相关问题时必要提及。周瑗、尚志儒、刘士莪等先生曾先后发表论文,指出裘卫家族为嬴姓(37)。根据学者们对卫盉铭文的解读,裘卫曾与矩伯庶人交易,用玉璋、鹿皮等名贵物品换得土地一千三百亩(38)。通过逐件了解这批器物铭文,可以得知裘卫家族的巨大财富异常惊人,除却大片田地,还有贵重玉器、丝帛织品和虎皮、鹿皮等等。关于裘卫的身份,流行的观点认为他是供职于周王室的小官近臣,即《周礼·天官冢宰》中所说的司裘。对此学界还未确认,但比较一致地认可裘卫及其家族是活跃于西周中晚期的富商大贾。其服务、交易的对象大概皆为矩伯、邦君厉等高级贵族。如果裘卫家族确为嬴姓,笔者推测他们可能便是周初时季胜的后裔。当然,详尽的论述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关于非子,可谓声名昭彰,在早期嬴秦人的历史上,无疑是一个标志性人物。依《史记·秦本纪》言,非子因善于养马而蒙孝王器重,受封为附庸,“邑之秦”。非子所居“秦邑”的具体地点,目前学界争议颇大。有说在陕西宝鸡一带,有说在甘肃清水县,有说在甘肃张家川县等(39)。笔者发现,诸说虽歧,但共同之处也很明显。那就是这些地方全部是交通要道且均有很多早期嬴秦人活动痕迹。依照古人的概念,所谓附庸不过五十里之地,对于大规模放养马匹是相当局促的。故此,周孝王选择此地封与非子的目的,当有方便其继续发展商贸活动的意味。此后嬴秦公族屡迁都邑,所选地点无不控扼水陆咽喉,其商业目的甚是明显。 还有一个史实值得关注。众所周知,周厉王的无道导致了西周王室的灾难。《国语·周语上》载之较详,内有芮良夫言曰:“匹夫专利,犹谓之盗,王而行之,其归鲜矣。”厉王究竟如何“专利”,无可确考。究其本质,不外乎强行改变社会财富的分配规则,为王室聚敛资财。从芮良夫话里意思推断,自然也包括对商贸规则的改变,有垄断资源,强买强卖之嫌。厉王如此行为的动机,有学者认为与厉王发动的连年战争有关(40)。此论确否,尚须考究。厉王“专利”的后果,即是引发了著名的“国人暴动”。厉王被迫出逃,避居于彘,并在此终老。这个彘地,恰是曾为蜚廉所处,距嬴秦分支聚居的赵城很近。没有迹象表明,早期秦人参与了驱逐厉王的行动。是否暗示着厉王与嬴秦人间存在某种关联呢?史无明言,无迹可循。不过,已知的青铜器铭文里似乎隐藏着一些线索。据《国语·周语上》的记载,当时参与王室决策的大臣中有荣夷公和芮良夫。在后人眼里,荣夷公被视为厉王的佞臣。《墨子·所染》云:“厉王染于厉公长父、荣夷终。”荣夷公乃厉王之坚决支持者,可能和嬴秦人有些瓜葛。陕西岐山贺家村三号周墓曾出土一件西周中期青铜器,名为“荣有司爯鼎”。尚志儒先生研究认为,爯为荣氏家族的家臣,嬴姓,出自裘卫家族(41)。假如这个结论能够肯定,那么毫无疑问,嬴姓的裘卫家族继祖先蜚廉、恶来之后又一次捞演了助纣为虐的角色--他们通过荣夷公的影响,从厉王的“专利”行为中大获其利。 不过,厉王“专利”也为嬴秦带来了几乎是毁灭性的灾难。《史记·秦本纪》言:“秦仲立三年,周厉王无道,诸侯或叛之。西戎反王室,灭犬丘大骆之族。”此事颇存蹊跷。自中潏“在西戎,保西垂”至是时,嬴秦人在西垂与西戎诸族和平相处历二百余年。何以生出如此深仇大恨,大骆一族竟罹灭族大难?笔者以为个中原委很可能与贸易利益分配规则有关。该场战争本质应是商业战争。限于资料不足,笔者只是猜测,不敢妄下断语。 其后从秦仲、世父等辈拼死血战夺回西垂故地,到穆公伐戎王、开地千里、称霸西戎,嬴秦人的发展路径非常清晰。他们一方面致力于建立、巩固、强化其在西部的主导地位,另一方面也绝不放松和周王室及中原各国紧密的联系。只是平王东迁以后,嬴秦东进线路被三晋阻隔。故此,春秋时代秦晋关系甚是微妙。既有“秦晋之好”的联姻,又有摩擦不停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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