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重视出版的连续稳定性。有的会刊尽管品味不低,且登载过一些名篇,但因仅出一、二期即止,作为一份刊物,影响毕竟难以持久。故深知此中三昧的顾颉刚在办《禹贡》杂志的过程中,始终十分注意这点,不仅在自己任主编时身体力行,做到按期出版,还对谭其骧任主编期间出现的脱期现象十分不满,屡加督责。为了使《禹贡》能在社会上继续生存下去,他甚至要求谭其骧在保持杂志基本质量的同时,适当降低稿子录用的学术门槛,刊用一些讨论风俗之类的“软性作品”,以吸引更多的社会读者。并表示,无论如何,一定要设法把刊物维持下去。(注:此处所引为顾颉刚1935年3月间致谭其骧信大意,文繁不具录,详请参见顾潮《历劫终教志不灰--我的父亲顾颉刚》第163-165页和葛剑雄《悠悠长水--谭其骧前传》第76-81页。)《禹贡》半月刊之能坚持到抗战爆发,连续刊行82期,与顾颉刚的这种办刊毅力和实干精神显然是分不开的。其他一些著名的学会会刊,也是如此,如《史地学报》前后持续出五年(1921.11-1926.10),共出21期;《史学年报》前后持续11年,共出12期;《食货》半月刊持续三年,共出61期;《考古社刊》(半年刊)持续三年,共出6期。这一现象表明,保持会刊出版的相对稳定,对其影响的持久与扩大,无疑有着直接的关联。 其次是努力提升学术含量,为了做到这点,不少学会专门聘请专家组成了编辑委员会负责此事。在这方面,《史学年报》的方法尤足借鉴。在编辑过程中,他们提出:“学术刊物,首重取材。《年报》取材,除揭载燕京大学史学系各教授之著作外,凡毕业生穷年累月钻研之心得与外来各稿,概由主持者将著者姓名慎加弥封,送交编辑委员会各人负责审查。在审查者既不知作者谁何,自可怯爱憎之私,而一本公正之眼光以择别之。合格留之,不合去之。虽有名德硕学,其来稿无足取者,亦在摒弃之列;而精心撰构之作,即令其人姓字无闻,亦必收载。”他们还在1936年11月专门成立了一个稿件审查委员会,由王钟翰、赵宗复、龚维航(皆当时学生)、洪业、邓之诚、顾颉刚、邓嗣禹(以上为教师)等组成。这种匿名审稿制度的建立,应当说为其始终坚持学术本位的高标准提供了有力的程序保障。正因如此,该刊出版后,一直受到中外学术界的关注和欢迎,“四期以后,均告绝版。国内无论矣,即欧美各大图书馆,并皆竞相订购,瑞典、苏俄近亦来函订寄。全美史学会集议挑举中国优良学术杂志十种,哈佛大学出版之《哈佛东方学年报》刊后附中国学术杂志五种,《史学年报》皆厕其列。法国《通报》且于各期发行后,特为著论及之。要非其声光远及,不足以致之也”。(注:佳吉,《〈史学年报〉回顾录》,《史学消息》1卷1期,1936年10月25日。) 第三是注意锻铸专业特色。综观这些在学术界形成较大影响的学会会刊,还可以发现一个共有的现象,即其中大多具有十分鲜明的专业特色或个性。如《禹贡》之于中国沿革地理和边疆史地的研究,《食货》之于中国经济史的研究,《考古社刊》之于中国古文字、古器物、考古学和古史的研究,其成就在当时都可说是独步于国内学术界。又如《史地学报》,虽然涉略的范围比较广,不像上几种那样专注于某一分支学科的研究,但在治学上也自具其强烈的个性色彩。该刊经柳诒徵的指导,在“五四”以后学术界主流群趋新潮而鄙弃旧学的风气下,独树别帜,公开倡导弘扬传统,熔铸新旧,史、论兼重而贯之以“通识”的治史路向,虽一度不为新潮学人所理解,然终经自身及与之一脉相承的《史学与地学》、《史学杂志》等前赴后继的努力,构筑起深厚的新人文主义学统,在现代学术史上赢得了应有的地位。 (四)经费筹措与运用。 学会的运作,须有一定财力为后援。作为民间学术社团,其经费来源大体不出会费、学校和政府文教部门津贴、各类社会基金资助、私人募捐。其中,会费一般不多,低者年仅每人5角,高者达10元,多数则在1至2元间,且往往收缴不齐,难敷学会各项开支之用,更无法组织较有规模的学术活动。学校或政府部门的补贴也有限,且沾溉范围较小。如1942年底暨南大学学生成立史地学会,报请学校“拨予补助费及登记证”,结果“准予每学期由校津贴壹百元”。此百元之歉,较战前币值已贬,至多只能资助该会开展一些类似出壁报、剪报、制作读书报告和参观游览等小型活动。(注:上海档案馆藏暨南大学“史地学会”档,卷宗号Q 240-546-24。)1935年,顾颉刚曾因禹贡学会经费之事求助于教育部,所得仅一次性津贴300元。不得已,次年初又转求于朱家骅,得到的答复是:“你们学术团体的刊物,照例只有到教育部请求补助,但这种团体太多了,教育部平均分配,所得一定不多。”(注:顾潮《历劫终教志不灰--我的父亲顾颉刚》,第170-171页。)以顾的社会声望与活动能力,结果尚且如此,其余可想而知。至于社会基金的资助,则因当时中国社会经济的衰敝无力及这方面机制的落后,对史学这类与实际应用隔着一定距离的基础性研究,尤少顾及。 然而,对于大部分学会来说,要维持正常运作,特别是举办一些较有规模的学术活动,就只能更多地依靠私人募捐这一渠道。禹贡学会最初主要即靠顾颉刚、谭其骧个人月捐20或40元维持(至1936年8月,顾前后共捐880元,谭为473元),后来又得朱家骅捐500元,辛树帜捐50元,徐中舒捐20元,以及张国淦所捐的办公用房等,才使学会的工作条件有所改善。(注:顾潮《历劫终教志不灰--我的父亲顾颉刚》,第167、170页;葛剑雄《悠悠长水--谭其骧前传》,第67、82页。)而从燕大历史学会《年报》所称“幸赖我史系及各师友予以经济及稿件之帮助,得庆如期出世”(注:《历史学会之过去与将来》,《史学年报》第1期,1929年7月10日。)的话看,也可见该刊的按时出版,与会员个人的捐款支持是分不开的。在这方面,更具代表性的是考古学社。该社的活动全靠会费和私人捐款维持,因此,从一开始,就在《学社简章》中对此作了严格规定:“社员年纳社费二元,于每次大会时缴纳。凡不交社费者,作为退出;特别捐款,于必要时募集之。”(注:见《考古社刊》第1期,1934年12月。)以后每期社刊,几乎都要发布催促社员交纳会费的通知或有关人员捐款的消息。1936年4月推举叶恭绰任社长后,第4、第6期社刊均由叶氏资助出版,但即使如此,该社仍称“经费至少,除社长捐募一部分外,仍有不敷”,希望社员在会费之外,量力而行,再出5至10元“维持费”,以助社务正常开展。(注:《社务纪要·社讯六》,《考古社刊》第5期,1936年12月。)学社的《启事》即称:“社员所负之义务有二:一日交费,一日交稿。本社所恃以联络情感、互通消息者,厥惟社刊;所恃以印行社刊者,厥惟社费。社费不交,则社刊不能出。社刊不能出,则本社瓦解。”(注:《本社启事》,《考古学社社刊》第2期,1935年6月。)促进学术研究和交流,固然是其成立学社的初衷,然若无一定经费的支撑,学社终将不复存在--这就是他们对现实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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