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在宗教领域公众也开始发挥作用。当特勒马科到达派罗斯时,正赶上当地在祭神。居民分成9队,每队500人,各自献祭9头公牛。(注:《奥德赛》,ⅠⅠⅠ,1-58。)祭神仪式结束后,举行的是全体派罗斯人的宴会。这种祭神活动是以全体派罗斯人的名义进行的,在其中起作用的也是派罗斯的人民。(注:B.Qviller,The Dynamics of the Homeric Society.In Irene J.F.de Jong(ed.),Homer:Critical Assessments,vol.2.London & New York:Routledge,1999,p.200.)因此,宗教也从原来可能由国王掌握,转到普通人手里。细读荷马的史诗可以发现,在荷马社会中,虽然不乏卡尔卡斯那样的祭司,但并没有专业的祭司阶层。至少是在对神意的解释上,各人有自己的主张。无论是在《伊利亚特》中,还是在《奥德赛》中,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阿家门农借口自己做了一个梦,声称那是神意,乃召开人民大会,假意宣布撤退,几乎导致全军大溃败。在特勒马科召开的人民大会上,哈利特尔塞斯借口有苍鹰飞过,警告求婚人早日离开奥德修斯家,否则将遭不幸。但遭到求婚人不客气的反驳。其他人如奥德修斯、涅斯托尔等人,也都在不同场合解释过神意,但他们中的许多人并非专业祭司。神意解释权的下移,与后来完全由公民大会来解释神意虽有不同,但它毕竟表明,人民对神意的解释同样有一定的权力。 最后,是军事制度的变化。公民兵制的形成,是希腊城邦出现的一个重要标志。因此,希腊重装步兵的兴起,成为学者关注的焦点之一,有些学者甚至提出了重装步兵革命的观点,把公元前7世纪到前6世纪发生的社会变革,和重装步兵的兴起直接联系起来。(注:如安德鲁斯:《希腊僭主》,钟嵩译,商务印书馆,1997年,第29-53页;P.Cartledge,Hoplites and Heroes:Sparta's Contribution to the Technique of Ancient Warfare,The Journal of Hellenic Studies,1977,pp.11-27.比较John Salmon,Political Hoplites?The Journal of Hellenic Studies,1977,pp.84-101。)因为在重装步兵制度下,人们注意的是整体配合和保护,而非个人英雄主义;强调的是彼此平等,而非军官的高人一等。此外,重装步兵作战,需要大量人员参战,这样,就把中产阶级以上的人员都吸收进军队中。伴随着他们加入军队,原来由贵族独占的保卫国家的重任,也转移到了全体公民肩上。(注:W.R.Connor,Early Greek Land Warfare,Past & Present,1988,No.119,pp.1-18;晏绍祥:《古风时期希腊陆上战争若干问题》,《华中师范大学学报》1998年第6期,第90-91页。)所以,重装步兵的出现,是公民集体出现的重要标志。20世纪60年代到80年代,人们通常认为,重装步兵的出现有一个过程,其装备也是逐步采用的,有关重装步兵作战的最可靠证据,是公元前7世纪上半期的齐格花瓶画。(注:Anthony Snodgrass,Hoplite Reform and History.The Journal of Hellenic Studies,1965,pp.110-122.)但普里彻特和汉松根据荷马史诗的有关描绘,认为重装步兵作战的方法,早在荷马时代就已经出现。(注:W.K.Pritchett,The Greek State at War,vol.4.Berkeley and Los Angeles: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85,pp.30-41;V.D.Hanson(ed.),Hoplites.London:Routledge,1991,pp.64-67.)虽然他们的观点没有得到普遍接受,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迈锡尼时代的职业军队,在荷马史诗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以英雄们为首领、以全体士兵为主体的业余军队。这些人平时都是生产者,需要从事各种劳动,战时临时组成军队。荷马时代的战争,绝不会像荷马试图让我们相信的那样,只是少数英雄们表演杀人技巧和力量的场合,普通士兵在其中无疑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无论是宙斯的后代阿克琉斯,还是特洛伊的统帅赫克托尔,都不曾脱离自己的大队,身边总有一些士兵追随。有些时候,类似后世重装步兵交战的情形,也确实出现过。(注:H.J.Van Wees,The Homeric Way of War:The Iliad and the Hoplite Phalanx(Ⅰ)。In Irene J.F.de Jong(ed.),Homer:Critical Assessments,vol.2,pp.221-238;The Iliad and the Hoplite Phalanx(Ⅱ),Greece & Rome,vol.41,1994,pp.131-155.)所以特尔西特斯批评阿家门农,“让我们坐船回家,留下他在特洛伊欣赏他的礼物,看我们对他有无帮助。”(注:《伊利亚特》,Ⅱ,237-238。)只是诗人站在贵族的立场上,不愿让我们看到战场上的这一面而已,从而把普通战士变成了供英雄们屠杀的炮灰。相应地,全体战士也都取得了参加人民大会的权利,其意见虽得不到充分尊重,但在某些情况下,它确实又可以成为某种压力,让那些自以为是的英雄们有所忌惮。 上述事实表明,在荷马时代的polis中,贵族和国王因为政治和经济优势,享有比较高的地位和影响,因此使荷马的polis具有浓厚的君主和贵族政治特色。但另一方面,德莫斯虽然还没有成为古典时代城邦中的公民,但确实已经拥有某些非常重要的权利,正在向公民转化。“《伊利亚特》和《奥德赛》都是非常政治化的诗篇,其中充满了由个人统治者、精英集团和更广大的人民团体作出决定、执行决定的例证。在诗篇中,共同体、特别是特洛伊和伊大卡的命运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值得注意的是,特洛伊城下的阿凯亚人营地就是一个按照政治化结构组成的共同体;奥德修斯对法埃西亚的访问,成为奥德修斯梦幻般游历过程中探讨政治秩序的机会。如我们在公、私事务的分离以及把私人事务排除于共同体讨论中看到的那样,共同体意识已经得到了高度发展。”(注:Robin Osborne,Greece in the Making.London:Routledge,pp.150,6-7.)城邦作为公民集体的性质,显然已经引起荷马的注意。荷马并非历史学家,由于他的立场、观点与方法,其描述不可能完全真实,其中包含着诗人的想像,而且因为史诗的口传性质,夹杂着不同时期的因素。同时,史诗所表现出来的,毕竟是一幅相对静态的画面。(注:Robin Osborne,Greece in the Making.London:Routledge,pp.150,6-7.)因此,要说明荷马社会polis的特点,仅仅依靠荷马的记载显然不够,还必须利用考古发掘的有关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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