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资料所反映的polis 公元前12世纪,迈锡尼世界的宫廷国家因为各种原因覆灭了。迈锡尼、太林斯、派罗斯等地的宫殿先后被摧毁,当地的居民逃亡到附近的山区或者高地上,聚族而居。但物质文明水平已严重下降,居民点较之过去减少;宫殿无法再修建;圆顶墓消失。墓中的陪葬品显示,社会严重贫困化;陶器风格趋向地方化;文字逐渐被遗忘。(注:Robin Osborne,Greece in the Making,p.19.)雅典或许是个例外,虽受到外来入侵的威胁,但坚持下来了。在考古上的表现,便是她的陶器和墓葬一脉相承,没有中断。在阿提卡的个别地区,还有迈锡尼文明的遗迹残存。(注:保罗·麦克金德里克:《会说话的希腊石头》,晏绍祥译,浙江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13-120页。)不过,当雅典重新出现在历史学家的视野中时,那里根本没有迈锡尼社会相对发达的官僚系统。 公元前11世纪,希腊文化发展的一个突出特点是地方化,其典型表现就是陶器风格的地区性。在阿提卡西部,出现了一种特殊的残余迈锡尼陶器。从器型上看,虽然来自迈锡尼时代的先驱者,但一般不够大,装饰朴素,工艺也比较粗糙。在阿提卡以外的地区,陶器的风格和生产技术在大约50年时间里几乎没有发展。与外部世界的联系,从总体上说,比以前大为减少。在分析了有关考古资料后,奥斯邦指出,“我们所得到的一般印象是视野不断萎缩:没有大型建筑、没有多功能的陵墓、没有非人格化的联系,与外界的联系非常有限。在迈锡尼的体系崩溃后,事情似乎被降低到了个体的水平。这样一幅图景足以让我们得出这样的结论:随着宫廷的灭亡,不仅政治体系,而且整个的社会和经济组织都瓦解了。个体的生存完全依赖他们自己的努力,没有一个占统治地位的个人或者集团从其余的人口中榨取剩余产品……到(公元前)11世纪末,所有直接或者间接超过个人水平的组织好像都不可能存在了。因此整个情景让人丧气,在此之前所有组织的痕迹以及因组织产生的产品全部被清除了。”(注:Robin Osborne,Greece in the Making,pp.23-27,32.)问题在于,这样一种趋势在随后的大约两个世纪中不但没有缓和的迹象,反而有加重的趋势。科德斯瑞在详细分析了公元前9世纪初希腊的形势后指出,孤立、贫穷是此时希腊的主要特色。(注:J.N.Coldstream,Geometric Greece.London:Muthuen & Co.Ltd.,1977,pp.50-52.)在当时的希腊大陆和克里特,居民点数量急剧下降,从公元前13世纪的320个减少到前11世纪的40个,仅及两个世纪前的1/8。(注:A.M.Snodgrass,Archaic Greece:the Age of Experiment.Berkeley and Los Angeles: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80,p.20.)在这些幸存的定居点中,几乎没有一个保持着以前的繁荣。据科德斯瑞,面积超过1平方公里的城市大概只有6个,它们分别是雅典、阿尔哥斯、伊奥尔科斯、伊阿里索斯、克诺索斯和勒夫坎地。即使是这些比较大的城市,可能也只是几个村庄的集合,还没有形成真正统一的城市。地方化的趋势,到这时更加严重了。墓葬极为多样,几乎没有两个地区是相同的。陶器也是如此。雅典的原始几何陶还能够在爱琴海地区、包括小亚细亚的米利都及士麦尔那等地发现,但她的早期几何陶几乎没有出现在阿提卡及邻近的地区之外,连优卑亚地区也没有。就人口而言,以阿提卡为例,除雅典外,仅马拉松、厄琉西斯、索里科斯等有居住迹象,说明人口下降的趋势尚未得到根本扭转。惟一的例外可能是勒夫坎地。在这里的墓葬中出现了黄金装饰品、青铜器具、马骨等,表明其与外界、可能是近东地区有贸易往来。然而,“勒夫坎地的黄金不应让我们对其他地区仍然盛行的黑暗视而不见。在优卑亚以外的地区,这个时期一般的情况是孤立、褊狭,也许还有不稳定。除了阿提卡的几何风格外,此时几乎没有新的东西出现。从总体上说,内部的联系自公元前10世纪以来一直在恶化,与外界的联系稀少而又散乱”;“正是这一点使得黑暗时代对古风、事实上还有古典时代希腊的历史学家来说非常重要。”(注:J.N.Coldstream,Geometric Greece,p.52;Robin Osborne,Greece in the Making,p.32.)因为它逼迫希腊人在完全孤立的环境中重新学习有关政治的技术,可以在全新的基础上重新起步。 但是,在这一片漆黑之中,也出现了一点光亮。它来自两个方面:一是铁的使用,一是共同体的组织。就前者来说,虽然铁在青铜时代后期已经出现在希腊,但当时它主要是作为一种贵重礼物或者礼器,在生产中没有得到应用。希腊从青铜时代向铁器时代的过渡首先可能是在塞浦路斯完成的。塞浦路斯的铜矿蕴藏比较丰富,在某些铜矿中有伴生的铁矿。从公元前12世纪末起,塞浦路斯的铁刀等开始出口到希腊大陆。随着冶铁技术的进步以及其他地区铁矿的发现,铁器逐渐在希腊流行开来。到公元前1000年前后,克里特和希腊大陆都先后进入铁器时代。以雅典为例,考古学家发现的17件公元前1050年到公元前900年的武器中,全部是铁器。在别衣针中,铁质的将近80%,说明铁已经进入日常生活。(注:Robin Osborne,Greece in the Making,pp.26-27.)对世界历史来说,铁器的出现具有重要意义,“这意味着,现在普通农民也买得起铁制工具。农业生产率提高了,农业范围扩展到从前石斧无力对付的森林茂密区。这种廉价的新金属对欧亚大陆的军事平衡也有影响。从前,贫穷的游牧民不能像城市中心的统治者那样,以大量昂贵的青铜武器装备自己。但现在,铁矿几乎每个地区都可得到,每个村子的铁匠都能锻制比旧武器更优良、更便宜的新武器。”(注:L.S.斯塔夫里阿诺斯:《全球通史:1500年以前的世界》,吴象婴、梁赤明译,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8年,第154页。)“在青铜器时代,青铜器是武器和礼器,是手工工具,是制造木石工具的工具,农器使用青铜是比较少见的。因而亚欧大陆青铜器时代的文明地区仅限于大河流域的冲积平原(克里特、迈锡尼文明是例外),是广漠的野蛮世界中的孤岛。只有铁器的广泛使用,生产工具才真正普遍金属化。由此氏族关系、公社外壳再也不能成为限制小农活动的藩篱,小农的独立性大大增强,山林大辟,耕地大增,农业向深度和广度发展,亚欧大陆文明地区连成一片,并且有‘丝绸之路’作为东西经济文化交流的纽带和桥梁。”(注:胡锺达:《胡锺达史学论文集》,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249页。)对希腊来说,铁器的使用同样意义重大。虽然希腊没有成片的森林和草地需要开垦,但可以肯定的是,青铜时代的希腊农民,因为无力摆脱对宫廷金属的依赖和保护,难以取得独立地位,因此宫廷控制了社会和经济。如今,由于铁器的使用,农民不再需要依赖某宫廷或者领袖满足他们对生产工具的需要,可以独立地从事农业生产,取得经济上的独立地位。那一个个的小共同体,也不用为了获得某些贵金属,屈服于金属提供者。在这个意义上,拉埃提斯的形象具有特殊意义。虽然他的生活异常艰苦,但毫无疑问,他经营着自己的农场,过着独立的生活。在生产上,他不需要向任何人求助。正是这些人成为后世希腊城邦公民的主体。(注:V.D.Hanson,The Other Greeks.New York:The Free Press,1995,pp.47-91.)由这些人组成的共同体,当然也可以不依赖于任何更高的统治者,独立地存在和发展。它们应当就是荷马所描写的polis的原型。虽然不能说这些共同体一定能够发展成城邦,但至少有了向城邦发展的基础。旧制度的崩溃,相对先进的生产技术的来临,让希腊走上了不同于美索不达米亚和埃及的历史发展道路。(注:陈隆波:《城市、城邦和古代西亚、北非的早期国家》,《世界历史》1984年第4期;晏绍祥、罗静兰:《君主制还是共和制--论初期国家政体的发展方向》,《华中师范大学学报》1990年第2期。) 黑暗时代希腊出现的另一个闪光点,是共同体的组织。这些共同体和迈锡尼时代的宫廷国家不同,面积都比较小,人口也不多。居住地超过1平方公里的共同体都很少,如前所述,在整个希腊大陆和克里特仅有6个。即使是这6个大的定居点,无论是其人口,还是其掌握的财富,都不能与迈锡尼时代的宫廷国家相提并论。(注:斯诺德格拉斯估计,勒夫坎地的人口大概在15-25人之间。其他的定居点人口可能也不会多。见A.M.Snodgrass,Archaic Greece:the Age of Experiment,p.18。)勒夫坎地的墓葬是目前发现的这一时期最豪华的,大约45米长,10米宽,考古学家从其中一座墓葬中发现了一尊青铜容器,一支铁矛尖,一把铁剑。另一座墓的墓主为女性,陪葬更少,仅有一些装饰品而已。此外,考古学者还发现了4匹殉葬的马。其规模和陪葬品,如果与迈锡尼的阿特里乌斯宝藏或者克吕太涅斯特拉宝藏比较,不免寒酸。(注:Robin Osborne,Greece in the Making,p.41;保罗·麦克金德里克:《会说话的希腊石头》,第55、63-6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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