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山阳的《日本外史》与中日史学交流①(5)
我们还不能忽略的,是赖山阳的治史风格。《日本外史》学太史公之史法,取欧阳修之文笔,成为半历史半文学的著述。文笔生动,富有印象化,如每当叙事总从地理环境、自然条件等起笔,给人以特别深刻和印象化。例如,叙德川氏时,先描述江户城景:“我尝游江户,观其城阙之壮,侯伯邸弟之夥。既而历东海,彷徨尾浓之间,北望信越诸山,绵亘重叠而来。迤赴京畿,而其南沃野洪阔,与参远接,真天下之衢路。想见千军万马之驰骤,今之布邸弟者,其初皆决向背于此也。”(26)这段生动而印象的文字,确能使读者能由此产生既觉感奋又感悲泣之情绪。这较之当时同类历史著作来说,《日本外史》的可读性确实很强。因此,虽史实错误甚多,但文笔生动明快,这正以巧妙之文笔掩其史谬的不足,尽能收到吸引读者魅力之效。这不能不说是《日本外史》以及山阳史学的重要特点之三。 日本也有学者认为,《日本外史》在德川时代的著作物中属于少有的好读物。它在历史的叙述方面,具有能使生命跃动之力,其文体虽被汉学者视为异端,但有抑扬变化的艺术味。如果过小地评价它的魅力,则作为史家的评价是不公正的。(27)与赖山阳同时代的大盐平八郎在《洗心洞劄记附录》中,有一段对赖山阳的评价:山阳擅长诗文,精通史事,为诗客文人所知。我为以前吏,参与讼狱,只讲王阳明的致良知之学。世人普遍认为,我是与山阳不相容的,可是我们为什么能来往不断、迎送不绝呢?我以为山阳的长处,不在于此学,而可取的是他的胆略见识。 笔者以为,赖山阳的《日本外史》,尽管是以儒家名分论为其柱,宣扬劝善惩恶,未脱封建史学的窝臼。但是,他能顺应时势之变化,迎合时代的潮流,阐述尊皇贱霸,反对武家统治,以至在幕末及明治初期的倒幕维新中发挥了很大的政治教科书作用、鼓舞和激励了一代青年。这个历史功迹是不能否定的。再就治史的观点和态度言,他不主张逐字逐句、咬文嚼字的考订,力主叙史的现实性,历史的叙述要与现实联系;善于处理自己的见解与他人观点的关系,承袭他人成果或见解并不掠美文饰,坦然告明;在文字表达上能融和文史,展现环境,印象生动有趣。所有这些,虽不足以说明赖山阳史学及其著作《日本外史》的全部,但也可说明,我们对山阳史学及《日本外史》该给予公允的评价,而过于苛求、过分指责其史实谬误、继袭他人史论而予以贬低其史学地位,是不应该的。而赖山阳的叙史联系现实、文史结合的风格,就是对今天的治史者仍有借鉴和效法的价值。由鉴于此,如果说以《日本外史》为代表的山阳史学是日本近世史学史上史论的高峰,则是恰如其分的。 域外汉籍的不朽之作:《日本外史》在中日史学交流史上的地位赖山阳的《日本外史》,似同一块标石。它标明了明治维新以前的日本主要历史著作,都是用汉文写的,作史的体例、记事的方法、修史的精神,乃至修史的宗旨,也都是仿照中国的。当代中日文化关系史前辈学者梁容若先生在“中国文化对日本的影响”一文中指出:“江户时代末期赖山阳作《日本外史》,记日本军伐的历史,文体模仿《史记》、《汉书》,雅驯诙奇,机趣横溢,在中国很快就有翻刻本。编《清史稿》艺文志的人,甚至误会它是华人的著作。”(29)清人裘玉谿先生为翻刻本作序说:该书“笔老气充,辞严议正,如读太史公史记,令人百读不厌,不朽之作也。观其外史详明,则国史之严密更可知矣”(30)。这些充分说明了《日本外史》在中日史学交流史上的地位。 《日本外史》于1844年(弘化元年)刊行的川越版、1848年(嘉永元年)出版河内版。时隔20来年后,《日本外史》即在中国翻刻出版。1875年(光绪元年),最早在广东;1879年(光绪5年)在上海出版了中国的翻刻本;1902年(光绪28年),出版了文贤阁的印本《日本外史》。(31)今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藏有1827年(文政10年)的赖家刻本。笔者现研读的中国翻刻本,是1889年(光绪15年)上海读书堂出版的《日本外史》,由清人钱怿(子琴)评注、裘玉谿作序(序和评注所注年份系光绪三、四年)。 据日本学者中村久四郎氏在“近世中国对日本文化的影响力”一文中有关日本学者的著述在中国的翻刻传播所及,大体有三:第一,狄生徂徕的《论语徵》,由清人钱泳之翻刻,并添写“徂徕先生传”;第二,冈田新川的《郑注孝经》,由清人洪贺贤作补证;山井鼎的《尚书古文考》,由清人李调元的“亟海”所收;唐朝魏征的《群书治要》在中国已于宋初散佚,而清时从日本传来,由清人杨尚文收刊于《连移筠丛书》中,还有林述斋所辑《佚存从书》15种111卷,自光绪8年起在中国翻刻;第三,应该记的是山阳的《日本外史》在中国的翻刻。 当然,以上所述并非点滴不漏。但是,我们从以上所列中可以看出:第一、第二的两种情况,中国所翻刻的日本书籍,或是日本人对中国学说的诠解,如徂徕的《论语徵》10卷,“其中旨好与宋儒牴牾”(33),显示日本人的学识;或者是中国本土已散佚的,经日本人所保存,再西传中国本土的,而由日本学者撰写,叙述日本历史的著作,则赖山阳的《日本外史》是为屈指可数的了。它所发生的影响力,正如江户时代诗人梁川星岩在为“山阳外史赖子成肖像”题诗曰:“遗篇传异域,美誉满大东”(34),即可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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