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和欧洲的史学研究近况(4)
法国的女史学家科莱特·博纳写了一本名为《法兰西民族的诞生》的书,因此而为历史人类学也作出了显著的贡献。她着重对政治人类学中的一些课题作了研究。对坎托洛维茨的批评(即使是言之有理的批评)不足以驳倒博纳的研究成果。她特别强调有关特洛伊的神话对于法兰西民族的意义。她认为,法兰西民族的渊源与令人震惊的特洛伊神话有关,换句话说,我们法兰西同胞和国王的世系直接来自特洛伊之战。美国史学家乔治·郁佩(Georges Hupert)有时也用法语写作,他也着重谈到了这个臆测的法兰西人世系,但他驳斥了这种说法。其实,早在16世纪后半叶,严肃的历史学家已经比较彻底地驳斥了有关这种臆测的世系的说法。科莱特·博纳还谈到了撒利克法典,这部法典规定,法国的王位只能由王族中的男性继承,从而使王位继承具有完全反女性的特征。不过,这样一来,王位继承就有了明确的依据,从而较少引起争端,更不必说内战了。 除撒利克法典外,科莱特·博纳还谈到了克洛维斯的受洗和法兰西及魁北克的白色百合花。戴高乐曾认为,克洛维斯受洗一事使教会和利剑神秘地联接起来了。白色百合花原本是圣母玛利亚的象征,她就像贞德那样,是个纯真的少女。博纳指出,由于利用了圣路易这类虔诚的人物,使加佩家族得以从圣经中借用大卫王的神学先例,塗上了一层神圣的色彩。此外,我们不应忘记圣米歇尔,他是整个诺曼底地区里唯一不曾与英国人合作的圣徒;他的神庙,也就是孤悬于大海之中的有名的圣米歇尔山,在百年战争中屡遭英国人的猛烈攻击,始终没有落入敌手。于是,在路易十一时期,由圣米歇尔这个人物就产生了圣米歇尔军团勋位,这也就是今天任人皆知的荣誉军团勋位的起源。 同其它地方一样,法国的历史人种学对少数人群的历史特别重视,为此投入了不少力量。这类少数人群有时被叫作“被排除者”,这个称谓被广为使用,法国的左派和右派都喜欢这样叫,如今天主教教会也这样叫。在我看来,不如按传统习惯,称这类少数人群为“边缘人群”或“少数人群”,叫他们为“被排除者”似乎不妥。因为,“被排除者”一词隐含着一种价值判断,即居于中心(或边缘)地位的人对“排除”应负的责任,也就是说,像蛛网中心的蜘蛛那样,位居体系中心的那些人对“排除”负有责任。妇女也被包括在少数人群之中,其实,这纯粹是少数这个词的借代意义,因为妇女在总人口中实际上是多数。关于妇女史的著作很多,著名的作者则有乔治·迪比、佩罗夫人(Mme Perrot)等。 再说说法国的人种和宗教方面的少数人群。阿拉伯人通常是穆斯林。犹太人也是少数人群,关于他们在德国占领时期的悲惨遭遇的史学著作很多,卢索(Rousso)、阿泽玛(Azéma)、贝达里达(Bédarrida)、雷蒙(Remond)等人都写过这方面的书,因此可以说,相对于某些领域里记忆丧失的情形而言,人们对犹太人问题不但保留着记忆,而且表现出一种超强的记忆。 法国的边民,诸如阿尔萨斯人、洛林人、弗拉米人、布列塔尼人、加泰罗尼亚人、普罗旺斯人、萨瓦人等等,也都是少数人群。他们都很平静,只有科西嘉人这些年一直很不安稳。蓬博尼(Pomponi )是杰出的科西嘉史专家。这些边民之所以引人瞩目,是因为他们过去曾组成了一个环绕法国的语言的、封建的、落后于时代的圈子。北方弗拉米人中有一位享誉四方的人物姚朗德·德·巴尔(Yolande de Bar),她是卡赛尔和敦刻尔克的“女领主”。文献学院的一个女学生前不久完成了一篇关于这个非凡人物的论文。 通过这个女人的一生经历,我们可以看到法国北部弗朗德尔这个小地方的边民所经受的痛苦。她是一个贵族妇女,18岁上就带着两个孩子孀居,1353年再婚,嫁给坏蛋查理〔2 〕的兄弟;她重建了拉莫特奥布瓦的城堡。诗人欧斯塔什·戴尚称颂她的容貌楚楚动人。她在巴黎的卡赛特(Cassette)(也许是她的家乡卡赛尔Cassel的音讹)街上有一座公馆。她与法兰西人时而为敌,时而结盟,与弗朗德尔伯爵也一样,时而敌对,时而结盟。在她漫长的一生中,她造过假币,曾把两位司铎扔到井里,还谋杀了另一个司铎(其实是匪徒);她解救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却又把他监禁起来;她杀死了法国国王的一个传令官和一位骑士,这个骑士虽享有避难权,却仍被她从教堂里揪出来处死;她被教皇三次逐出教门,她的领地两次被宣布为禁地; 她曾被理查五世囚禁, 付了18000 里弗尔赎金才获释;1395年她又因债务而被囚禁,她的城堡也被布尔哥尼人夺去;她就在那年去世。可是,她却每天做弥撒,星期五也守斋。她将钱财散给一些穷苦的女孩,让她们能嫁人,嫁给与她们一样穷的做苦工的人;总之,她做了许多“社会”工作。她为发生在她的领地上的一些私人战争进行仲裁,给予卡赛尔和敦刻尔克的居民一些特权或特许经营权。在一个走向早期近代化的地方,面对近代国家呱呱坠地的哭声,她以独特的方式体现了弗朗德尔地区的封建制。 对边民少数人群的研究也促进了考古学向深层发展。比如巴斯克地区。巴斯克的北部在法国版图内,巴斯克语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保存着新石器时代词根的语言之一。巴斯克语的刀、斧、剪这类词中,都含有石头这个词根;刀是“用来切的石头”,斧是“用来砍的石头”,剪则是“砍出来的石头”,等等等等。从这个角度看,历史学与自然科学走到了一起,成了对我们来说十分重要的一门跨学科的学科。还有一些现象:巴斯克人的血型与众不同,他们的血液里有“O和负猕因子”。 这种血型与印欧人的血型不同,与流动于巴斯克以北的阿奎丹地区、巴斯克以南的加利西亚地区的那些人群的血型也不同。请允许我在这里提一下我自己的著作,在Seuil 出版社出版的《法国史》中我执笔的题为“冲突”那一卷里,我以数页篇幅从总体上论述了边民少数人群,还专门论述了巴斯克人。另一位跨学科学者雅克·吕费耶(Jacques Ruffié)也写了这方面的著作。他是历史学家,又是血液学专家,在软科学和硬科学之间、人文科学和“精确”科学之间,他架起了一座桥梁。 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谈史学范围中的文化人类学,并从这个视角来审视地中海地区,特别是该地区的荣誉观念。这里我要介绍一下皮特-里维尔(Pitt-Rivers)的有关著作。他也是一位跨学科学者,既是人种学家,又是历史学家,在人种学界名气很大。我要谈的是整个地中海地区,既包括阿拉伯-基督教地区,也包括犹太教--希腊地区。这是一个非常看重荣誉的地区。尼采曾把因羞愧而脸红的人叫作“红脸动物”,说的是因得不到荣誉而脸红,因受了侮辱而脸红,就像在“熙德”〔3〕中那样,用尼采的话来说,可能就是“当羞愧时”。 这个地区盛行大家庭制,由至高无尚的母亲主持家务。这个地区盛行复仇,男子作为父兄对本集团的姑娘媳妇进行带有嫉意的保护。人类学家皮特·里维尔是一位英国--法国人,也可以说是英国--法国--西班牙人,他对表现在圣经中的这种感情进行了研究(“创世纪”第34章,关于示剑部落),他还研究了稍晚的安达路西亚地区。法国的一些优秀历史学家,如卡斯当(Castan)、阿居隆(Agulhon)、贝尔赛(Bercé)、 伏维尔(Vovelle)等人, 在18世纪法国南部的巴罗克文明中也发现了这种复仇感情。当时,该地区不仅允许为荣誉而诉诸暴力,甚至鼓励这种行为;但是男子严禁行窃,女子严禁放荡和卖淫。在地中海沿岸的这个地区里,窃贼和婊子是最恶毒的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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