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和欧洲的史学研究近况(5)
历史文化人类学也是印一欧人的极为广阔的领域,从印度到伊朗,从俄罗斯到日耳曼、拉丁、斯堪的纳维亚、克尔特诸国,在这个地区里,到处都可看到三类职务。乔治·迪梅齐尔(Georges Dumézil)对此作了研究。这三类职务是:教士、贵族和农民,也就是祈祷的人、打仗的人和种田的人。乔治·迪梅齐尔用了五十多年时间对印-欧神话作了非常出色的调查,既包括欧洲(日耳曼、斯堪的纳维亚、拉丁和希腊),也包括伊朗和印度,可惜,迪梅齐尔直接授业的学生迪比松(Dubui-sson )等人并非都能与他们的老师齐名。日本史学家吉田(Yoshida)指出,日本也存在着三类职务现象,第一类职务是教士,学者或行政官员,第二类是贵族和武士,第三类是农民。农民是从事生产的,所以负责人类自身生产的妇女也归在第三类中。你们所熟悉的日本虽然与印一欧国家没有什么共同点,但据吉田先生所说,那里同样有三类职务的区分,不过,我想说的是,当我阅读圣经时也处处发现这三类职务,尽管圣经具有强烈的闪米特人的特征,完全不属于印一欧体系。圣经里常常出现教士--审判官、士兵和收税人这类身份的人,这与迪梅齐尔所说的三类职务大体一致。但是,我再说一次,圣经里的犹太人全然不是印一欧人。 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三类职务的体系在西方一直很重要,至少在18世纪末叶之前是这样。例如,法国的三个等级:教士、贵族和第三等级。正是这三个等级于1789年组成了三级会议,拉开了法国大革命的帷幕。美国史学家拉塞尔·梅杰(Russell Major)的著作论述了法国“文艺复兴时期的自由主义君主制”下的三级会议问题,不妨一读。 至于三类职务的起源, 英国历史人类学家恩斯特·杰尔纳(ErnstGellner)有所论及。三类职务的体系也许是一种文化的定式, 一种将社会生活区分为领导者、战士和农民三类的普遍倾向。这种区分在欧亚的许多地区都可见到,而且自新石器时代,从所谓的新石器革命起,就可见到。当然,这就远远超出了印一欧地区,而把整个欧亚地区都包括进去了,即使不考虑哥伦布之前的美洲,也包括整个欧亚地区。 我谈到了历史文化人类学中有关文化的一些问题,诸如法国的边民少数人群、地中海、印一欧人等等。法国的历史文化研究人员提出了文化领域里的另一个历史问题,那就是伊斯兰问题。由于伊斯兰人口急剧增加,定居在法国的穆斯林已经形成为一个少数人群,所以对我们来说,伊斯兰问题日益显得重要。安德列·米盖尔(AndréMiquel)以令人赞赏的言词提出了1200年巴格达的哈里发之后伊斯兰的衰落问题,并分析了这次衰落的原因。到了20世纪,伊斯兰实现了令人震惊的新的崛起,这次崛起与高出生率和石油的关系极大。关于衰落的原因,米盖尔从反面说起,他分析了7世纪到11 世纪之间促使伊斯兰兴起的有利因素:伊斯兰以令人着迷的言词述说神的至圣至洁的崇高伟大,从而把过去被看成既是神又是人的耶稣基督贬为纯粹的人,把他说成仅是一个预言家而已。此外,面对萨桑王朝的压迫,伊斯兰号召实现平等,这就使向往民主的人怦然心动。 在这种条件下,12世纪到19世纪间伊斯兰的衰落便是一个重大的历史问题,安德烈·米盖尔认为原因何在呢?第一个原因是乌姆玛〔4 〕不可能实现。穆罕默德提出的乌姆玛,是一种伟大的文化产生的一个持久不灭的幻想,它企图把宗教的和国家的组织、宗教的和国家的政治法律集于一体,使之成为一种特殊的社团和社会。但是,实际上这是一个无法实现的空想。第二个原因是妇女地位的低下。第三个原因是一系列事件:土耳其人和蒙古人的入侵使巴格达的精英消失殆尽;15、16世纪以后,伊朗带着它的狂热首次东山再起,给阿拉伯世界造成了不利影响;最后还有11世纪至15世纪之间穆斯林西班牙的消失。第四个原因是经济和社会方面的: 1)中世纪的穆斯林地中海地区拥有大量金币, 后来不断地流向更加机灵、更具活力、拥有巨大出口能力的西方。这种情形与16-17世纪的西班牙大体相同,天主教的西班牙从美洲获得大量白银,却又不断流向北欧。 2)伊斯兰世界缺乏封建制的活力。在欧洲, 封建制促成了许多雄心勃勃、咄咄逼人的大土地主集团,它们与农民建立了联系,既从事征战,又从事经营。 3)发端于16世纪的基督教文艺复兴持续了很长时间,从那时起, 世界经济重心转向大西洋和美洲,从而使伊斯兰世界--无论是土耳其还是印度、蒙古,尽管地域依然很大,囊括欧亚大陆,--变成了乡巴佬。 时至今日,石油和高出生率使阿拉伯世界再度充满活力。但是,已故纳赛尔和当今的萨达姆·候赛因的伊斯兰,还远未找到乌姆玛文明的无穷魅力,也就是中世纪早期伊斯兰--基督教文明的无穷魅力。 说了中东,再说远东,当然,对你们来说,远东一点也不远。法国的一些史学家以比较史学的眼光,对远东地区的比较文化人类学作过一些研究。我本应谈谈中国,可是我对中国一无所知,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谈一谈日本。日本在19世纪孤孤单单地独自向资本主义近代化突进。当然,中国在20世纪也跟上来了,但在19世纪,日本毕竟是在相当孤立的状态中开始近代化进程的。对此应作何解释呢? 你们可能会说,我应该同你们谈谈西方与中国的对比,这样才更合适。这个问题确实应该谈,可是,我对中国问题实在太无知,无法对西方和中国进行比较。 那好,现在就来回答这个问题。日本的突进是如何发生的?根据弗朗西纳·希海尔(Francine Herail)夫人及其合作者的研究, 日本和欧洲所经历的发展阶段极为相似。日本在公元头一个一千年中,处在半帝国状态,采用了中国的立法制度,此时的欧洲则处在罗马法的黄金时代。从10世纪起,日本出现了封建割据,从而在遥远(离我们远,离你们并不远)的东方有了一些自由和创举(军事的、商业的、文化的),这种别具一格的封建制使日本群岛得以避免墨守天皇制的成规,不然的话,日本人的事业心就会长期受到遏制。 后来从16世纪下半叶起,出现了幕府的绝对王权主义(我们法国人对绝对王权主义这个词很熟悉,它指的是波旁王朝和17世纪的路易十四)。幕府之后,19世纪六十年代发生了明治维新,这场大革命部分地受到了西方和北美的影响。明治维新的后果,至今我们还能强烈地感受到。 在人类学和人种学之后,我该谈谈当代史学的新动向了。所谓新动向,其实现在也已经变成旧动向了。我首先要谈的是人口学。在这方面,雅克·迪巴基埃(Jacques Dupāquier)的贡献很大。我要谈的并非研究得很多的人口学本身,而是与人口学挨得很近的某些事情,也就是与儿童史有的一些问题。在这方面,我们以往过多地停留在菲力普·阿里埃斯(Philippe Ariès)的引人入胜的著作上。 据他研究,成年人对儿童的爱心只是在16、17世纪之后才开始发展。有人向阿里埃斯和支持他的观点的人指出,母猴对小猴显然是有母爱的,如果说人到了16世纪才知道疼爱孩子,那岂不是说,猴子变成人之后,原有的母爱却令人吃惊地消失了,直到数万年之后才重新出现。这些阿里埃斯派的先生们不以为然,仍然坚持己见,别人说也没有用。类似这种所谓的新发现还有好多,大多涉及以往我们认为绝对不成问题的观念和事实。在相当一段时间中,这类所谓的新发现在法国成了时髦。例如,德尼·德·鲁日蒙(Denis de Rougemont)就说过,人的情欲(这里指的是男人对女人的情欲)是在17世纪才被发明的,也就是在行吟诗人时代。又如,米歇米·福柯(Michel Foucault)认为,男人是在16世纪被发明的, 到了20世纪末,男人将会像沙滩上的脚印一样消失。这些论调被人们非常认真地对待,居然没人报之以捧腹大笑。若是那样,它们也许早就消声匿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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