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为关键的是悲剧的内容与政治联系密切。我们不应忘记,雅典人“发明了民主政治,却缺乏正式的公共教育,以及我们视为普遍的国家机构,他们需要获得尽可能多的帮助”;悲剧剧场“被视为雅典公民主要的教育者之一……对这些普通公民而言,在他们作为民众集会和自治政府中平等者公开论辩的积极参与者时,悲剧剧场是一个重要的部分”。古代作家大都认为,诗人是知识的传播者和公民的教育者。⑧柏拉图希望将史诗和戏剧赶出他的理想城邦,正因为他认识到悲剧和诗歌对公民有巨大影响,希望以他的哲学取代诗歌实现教育公民的功能。⑨ 更重要的证词来自当时的剧作家。在公元前405年上演的喜剧《蛙》中,阿里斯托芬想象雅典在三大悲剧作家去世后,悲剧创作后继乏人,于是酒神狄奥尼修斯深入阴间,希望将三大悲剧家中的一个请回阳世继续创作。剧作家们为了返回,各自阐述理由并批评对方,埃斯库罗斯在批评欧里庇得斯时,说了下面这段话: 诗人的特殊责任是隐瞒那些残暴的事情,不应当表演或者传授它们,如同孩子们有自己的老师指导一样,城邦拥有他们的诗人,因此我们必须叙述那些高雅的东西非常重要。⑩ 欧里庇得斯也承认悲剧作家有教育公民的责任,当埃斯库罗斯质问人民为什么崇拜诗人时,欧里庇得斯如此回答:“因为他们的技艺和良好的建议,这样我们会使城邦中的人民变得更好。”如果诗人的做法相反,把好人变成了恶棍,那等待他的是死刑。(11) 悲剧剧情的发展方式,也与当时的政治运作相似。在雅典人的公民大会上,主席团首先将需要讨论的问题提出,然后是不同意见之间的交锋,最后是对新决议案进行表决,并宣布其成为法律。在悲剧中,推动悲剧剧情发展的,主要是演员与歌队之间的对话。一方提出某个观点或者问题,双方就此进行争论,得出真相。索福克勒斯的《奥狄普斯王》是其最典型的表现,整个剧情围绕着奥狄普斯的罪行展开,代表底比斯人的长老、先知特瑞西阿斯和奥狄普斯等参与对话,最后获得真相,奥狄普斯受到惩罚(自我惩罚)。其整个事件的进程,与雅典公民大会的议事程序如出一辙。 就埃斯库罗斯本人的悲剧而论,无论人们如何否认,他现存悲剧中的第一部《波斯人》就直接与现实政治相关,回顾了公元前5世纪初那场波澜壮阔的战争,并且把胜利分别归于雅典伟大的水师与多利安人的长矛。他的《奥瑞斯提亚》三部曲,尤其是最后一部《降福女神》(也译《复仇女神》),也明显与现实政治相关。他把阿伽门农的家乡从荷马的迈锡尼搬到了阿尔哥斯,让奥瑞斯提斯在剧中承诺与雅典人结盟。此处显然暗指公元前462年雅典与阿尔哥斯的同盟。在该剧的最后,他直接提及战神山议事会作为法庭的古老与审判职能(至于他对埃菲阿尔特改革的态度,这里并不重要),并且吁请复仇女神接受雅典娜的劝说,在雅典卫城上安居,从此保护雅典,让雅典免除内部斗争的困扰,以共同对外。学者们公认,这是对公元前462年埃菲阿尔特改革以及主持改革者被暗杀、几乎引发雅典公开冲突的暗示。(12)剧作家有意提及当代的事情,却不表露自己的任何政治见解,似乎不太可能。 基于上述论证,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把悲剧作为政治思考的材料进行解读。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