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Hellenismus:理论和模式 从上文看,考察族群认同,需要观察文化互动。希腊化时代文化互动的复杂性一直令学者聚讼纷纭。讨论至少始于“Hellenismus”概念的流行。前引《马卡比二书》和《使徒行传》的段落曾对此概念的创造和使用产生过很大影响,“Hellenismus”、“Hellenistic”等术语即源自“ ![]() ![]() 德罗伊森提出的“希腊化时代”年代学概念,后来被广为接受,其文化融合论成为长期居于主导地位的理论模式。人们经常热衷于将希腊化世界描绘为希腊和非希腊因素融合而成的一种新的世界主义文明,强调希腊文化在东方扩展的积极影响。然而,这种“文化融合论”在不断遭遇批评后由盛转衰,源自去殖民化经验的“隔离模式”取而代之成为新正统。⑧不过它的影响至今仍未完全消退。 一系列具体研究早已挑战了德罗伊森模式。威利·佩雷曼斯和克里斯提安·哈比希特利用人名分析和人口统计的方法,研究了托勒密埃及和塞琉古王国的族群关系,得出了相似的认识:希腊人与当地人之间相对封闭,前者居于统治地位,后者仅能担任低级官职。⑨后来这种方法也遭受质疑,因为人名并不一定能够标明族群身份。罗斯托夫采夫首次将注意力从军事和政治史转向全面考察希腊化世界的社会和经济状况。他认为希腊化世界的统一性仅限于全体希腊人。构成人口大多数的当地民众从未被希腊文明所同化,而是保留着自己传统的生活方式。希腊化的只是当地的上层,他们作为“希腊人”,与血统上的希腊人一起构成占统治地位的“市民阶级”(bourgeoisie)。⑩他的看法与后来的“隔离模式”颇为符合。 自20世纪50-60年代以来,国外马克思主义者对德罗伊森及其追随者展开最为尖锐的批判。克莱西克认为,从德罗伊森到本岑(Bengtson)的“资产阶级”历史编纂学将希腊化世界归于希腊史范畴是不公正的,应当把这个世界归还给东方。(11)他运用马克思的“亚细亚生产方式”概念来定义东方的社会和经济,将其描述为“东方专制主义”。他提出,在巴勒斯坦和塞琉古王国,亚细亚生产方式占支配地位,虽然从亚历山大时代开始这种生产方式受到古代生产方式的影响,但融合并未发生。(12) 战后去殖民化的语境也促使学者对“融合模式”发起攻势。普蕾奥曾把自己专著的一个章节命名为《文化:对于文明融合理论的批判》。她将研究定位于考察“文化的表达方式”,以及揭示希腊人和当地人各自的“密闭性”。她选择“共存”、“保持一种相当严格的社会区分”等字眼来描述希腊人与当地人的关系。她并不否认当地受到希腊文化的影响,但这种影响在她眼中仅停留在“薄薄的希腊或希腊化的社会上层”。(13)维尔运用“殖民人类学”方法,将托勒密埃及解释成一个建立在希腊统治者与埃及被统治民众强行共居基础上的殖民地社会,认为两者的相遇仅导致了边缘的相互渗透。(14)由于后殖民时代学者的倡导,“隔离模式”成为新正统。 不过,用现代殖民地比附希腊化国家的作法同样遭到质疑。巴格诺尔对维尔批评道,现代殖民地由来自外部的宗主国统治,而对希腊化各王国而言,不存在这样的宗主国。在托勒密埃及,一个埃及人能够凭借教育、职业和地位成为一个官方“希腊人”,这种发展在很大程度上不能为现代殖民地的实践和观念所接受。(15)克拉瑞斯的研究表明,在托勒密埃及,希腊文化和埃及文化能够存在于同一个人身上,但两种文化绝未融合,而是各自独立,只是这个人在不同场合选择以不同的文化面貌现身从而成为“双面人”,这就使得希腊人与埃及人的区分变得非常模糊;国王也兼有马其顿—希腊国王和埃及法老的双重身份。克拉瑞斯尽管不赞同融合论,但并不否认文化融合的可能性,只不过他把融合看成是文化相遇时的一种有意识的选择。他认为在耶路撒冷就有一种不同的选择:新建的神庙是希腊风格的,里面举行的却是犹太教仪式,两种文化融合在了一起。他还指出,两种文化在一个人身上或一个家庭中同时存在的现象不可能延续几个世纪,两者最终总会融合,罗马时期埃及和希腊文化的融合即成为主流。(16)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