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组纸草文献中,我们发现一个习惯于采用双重名字的希腊人家族。公元前118/7年的一份民众体埃及语土地转让契约的希腊语译文写道:“我,系本土希腊人,属军事殖民者,名叫派泰苏括斯(Petesoukhos),又名阿蒙尼奥斯(Ammonios);我父为蒙凯斯(Menkhes),又名阿斯克莱皮亚戴斯(Asklepiades);我母为蓬(?)奇丝(P?unkhis)……与我达成协议者为本土希腊人……蒙凯斯,又名阿斯克莱皮亚戴斯;其父为派泰苏括斯,又名阿蒙尼奥斯;其母为塔西丝(Thasis);他即我的儿子。”(P.Tebt.I,164.5-10)这是一份父子问的契约。写契约的派泰苏括斯自称是军事殖民者。从该纸草文献和其他纸草文献中可知,蒙凯斯是发雍地区的凯尔凯奥西里斯(Kerkeosiris)村的书吏。(39) 出自蒙凯斯之手写给国王及王后的一封求助信(前118)开头写道,此信来自“阿尔西诺埃州波莱蒙(Polemon)区凯尔凯奥西里斯村书吏蒙凯斯及其兄弟波莱蒙(Polemon)”(P.Tebt.I,43.3-4)。而年代差不多的另一封信(前114)也是一个叫“波莱蒙”的人写给其“兄弟蒙凯斯”的(P.Tebt.I,19.2),内容是谈论公务。波莱蒙提到其他书吏的情况,并赞同蒙凯斯的一项做法,认为这样会让他们兄弟两人有很好的政绩表现。他还敦促蒙凯斯加紧收税。从这些情况来看,这封信里的波莱蒙和蒙凯斯显然都是官员。这个蒙凯斯应该就是上述两份纸草文献中均提到的凯尔凯奥西里斯村书吏蒙凯斯。同年,蒙凯斯写给可能是王室书吏霍罗斯(Horos)的一封书信草稿又提到了“警长波莱蒙的儿子派泰苏括斯”(P.Tebt.I,16.12-13)。这个警长波莱蒙应该就是他的兄弟。公元前110年,一个自称“波莱蒙,又名派泰苏括斯”的“波莱蒙区凯尔凯奥西里斯村书吏”给巡理法官写信,请求推迟一桩针对自己的诉讼(P.Tebt.I,29.2-4)。这个拥有双名的书吏无疑是蒙凯斯职位的继承者,他应该就是蒙凯斯写给霍罗斯的信中提及的“警长波莱蒙的儿子派泰苏括斯”,即蒙凯斯的侄子。 这里可以看到,一个家族的四代男性成员,蒙凯斯(又名阿斯克莱皮亚戴斯)、其祖父蒙凯斯(又名阿斯克莱皮亚戴斯)、父亲派泰苏括斯(又名阿蒙尼奥斯)、兄弟波莱蒙、侄子派泰苏括斯(又名波莱蒙),当中仅有蒙凯斯的兄弟波莱蒙只使用希腊名字,其他人用的都是双名;蒙凯斯的祖母和母亲只有埃及名字。派泰苏括斯和蒙凯斯父子自称时所用的“ ![]() 相比于马隆,蒙凯斯祖上的族群身份更不易识别。如果他们是希腊移民的后代,那就意味着变身也可以在相反的方向上进行,即希腊人跨入埃及人的族群范畴。跨界还可以是一种往复的和经常性的举动。蒙凯斯一家显然是一个既可做希腊人又可做埃及人的家庭。其他资料也告诉我们,这样的家庭在埃及应该并不罕见,他们构成了一个“双面胶”似的社会阶层(请允许对克拉瑞斯的“双面”一词做一改动):以自己的双重身份,一面粘贴着希腊文化和权力,一面粘贴着埃及传统和基层社会。 在埃德夫(Edfu)附近发现的公元前2世纪后期一个当地家族墓地,提供了一幅关于“双面胶”阶层的直观插图。每位墓主人都有两块墓碑:一块用象形文字按照埃及墓志传统镌刻着祷文套语和墓主人的自传;另一块刻写的是希腊哀歌体墓志铭。两种碑铭内容各自独立,并非对译。(40)两块形制各异的墓碑无疑面向前来墓地的不同生者。像在生前一样,墓主人依然操控着文化选择:来访者肯定是两块墓碑、两类风格都看到了,即便只能读懂其一,但两种文化同处一片空间的景象不会没有给他留下印象,他也不会不联想到墓主人生前曾在两个族群世界中均获成功。墓主人肯定也料想到另一种更好的际遇:在他墓前驻足的是一个和他一样的“双面胶”。在路遇知音和生死对话的时刻,往返跨步于族群边界两侧的“认同舞蹈”再次跳起来。借助精心安排的墓地文化景观,墓主人在另一个世界继续扮演着族群—文化“双面胶”的角色。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