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治磐自始至终认为,国军打不过日军,主要不是由于武器装备的劣势,而是由于将才的劣等。“盖我军装备劣势未始不可胜倭兵,而我国将材劣等,则真不堪以当倭将矣”。(104)丁氏对国军的军事教育也有严厉批评,认为军事学校的教官“永为教官,常不到军队实习,故所教多不切实际,在书中所搜集之材料,亦属皮相之类,甚至其自己已否十分了解,有无体验,常不可知,故每当学生质问之际,即起争执,甚至因之以致打倒。此其罪,固生于学生之恶习,而教官本身之不健全,实亦无可深讳”。(105) 丁更批评军校毕业生“多不肯到前方部队”(106);“军队素质之不能加速提高,由于中央各校毕业,只图做大官,不愿做实事,以寻求出路为本身进阶,如此则部队工作人仍是部队人工作,而这些知识高欲望大之分子,则常在流动中,无益于其本身,亦无益于国家。试以我陆大同学而论,到部队来则团长尚不屑当,即肯当,亦只为混资格”。(107)由于军校毕业生好高骛远,不肯下部队,“竟使军队服务者仍是行伍为多。盖行伍以无门路只可呆守岗位,国家反蒙其福。学生日在流动之中,不守岗位,不但其自身无成就,毕竟误了国家。”他还因此得出“最有心得之一语”:“门路愈多之人,其成就愈少,古今人之成功者多只是一条路逼迫而成。”(108)据他对陆军四十一师的统计,每年军官的补充,军校只能提供1/4,其余3/4完全要依赖从行伍中拔擢。他且断言其他各师当亦如此。(109)他让军校新分来的毕业生写自传,发现这些军校毕业生多为失学学生,其程度皆在初中以下,文字率多不通,通畅者极少。(110)这反映了抗战时期军官培养质量的下滑。 战区制与地方军人势力的膨胀 学界一般以为战前的地方实力派因一致抗战而逐渐归顺中央,却忽略了另一现象,即一批军事将领借抗战之机坐大,甚至形成新的军阀割据局面。蒋介石固然喜欢越级指挥,而将领骄不受命,则是问题的另一面相。抗战初期,徐永昌就感慨:“在今日,命令电报所生之效果已微,今日惟有委员长亲与前方将领之电话或者有效耳。”(111)到抗战后期,情况更是如此: 午前为章来述其消极意念,略谓委员长感叹无人负责办事,实由委员长自己造成,将领骄不受命,必委员长手令,才有几分几的效率,派出人员必侍从参谋,此全系不运用组织,自毁机构能力。(112) 而在何成濬眼中,战时地方军人势力的膨胀更为严重。他认为,高级将领借抗战之机扩张势力,以职位为地盘,造成外重内轻,中央权威失坠。他在1942年3月15日的日记中这样写道:“自抗战后,各省又渐由统一而变为割据,新式军阀较前之北洋旧军阀,尤为骄横,中央威信,远不如五年以前,无论如何措置,恐终难收圆满之效。”(113)与徐永昌的看法相近,何成濬认为,“抗战军兴,以外力压迫太甚,前时所谓杂牌军队,大部分具有国家观念,一惟中央之命令是听,改编整理,毫无阻碍”;而另一方面,有四五省区高级将领,“视此为千载一时良机,乘中央无暇他顾,要挟欺骗,扩张其地盘,充实其军队,危害党国,破坏抗战于无形之中,此等败类,真擢其发不足以数其罪也”。(114)何成濬尤其痛感桂系势力在抗战时期的膨胀,认为李宗仁的第五战区“最难应付”(115);中央政府对“广西事向不能过问”。(116)张发奎也指出,白崇禧是真正拥有在广西决定一切权力的人,虽然他身在重庆,但他真正控制着广西省的党政军事务,是广西实际上的“灵魂”。(117)中央连半个人都安插不到广西!人事牢牢控制在桂系首领的手中,甚至连陈立夫CC系的势力都不敢渗入广西的国民党。(118) 作为军法执行总监,名义上执掌全军最高军法,位高而权重,实际上何成濬深感其权力无法贯彻,如人事方面,“各战区军法执行监,编制虽直隶本部,应由本部派员充任,事实上除第七、第八两战区外,均系各长官保荐。盖各战区长官,不完全服从中央命令者,为数较多。若中央派人前去,非借故拒绝,即事事掣肘”。(119)执法过程中,战区军事长官更是直接干涉,不能依法裁判。何成濬慨叹:“今日各战区司令长官,其骄横有过于明末四镇之黄得功、高杰、刘良佐、刘泽清等,在其范围之官吏,倘与无私人关系,不陷之于罪戾,即排挤而去之,比比皆是,岂独一军法执行监耶!”(120) 熊式辉回忆,1943年7月的一次军事会报,议及军需,军政部部长何应钦向蒋报告本年节省军费3亿元。蒋诘问:全年200亿军费省出3亿,尚何足道?可见军需处长并未认真整理。何氏辩曰:军需处长岂能为力,整理之责,全在军师长,现在状况,军政部长令,且不为军师长所重视,有许多事改革不动。熊氏闻之,深有同感:“盖军中纪律如此,令不能行,禁不能止,要非一朝一夕所养成。军师长自视为天之骄子,有恃无恐,当然难于层层节制,责任犹在上层,若不速加整饬,势必日趋腐败。”(121) 抗战时期,地方军人势力的膨胀,与战区制有直接关系。事实上,战区和集团军不仅是军队的组织形式,同时也是国军各个派系在战时的存在形式。战区制以及让战区司令长官兼理行政(省主席)、党务(省党部主委),集军、政、党权力于一身,难免产生新的地盘意识和割据野心。于是乎,“各战区几成独立国,用人行政,均不遵照中央法令办理,中央亦无策制止之”(122);“兼军职之省主席,权力几无与伦比,事事不遵中央规定,形同独立;不兼军职之省主席,则受制于人,权力被削夺殆尽。”(123)1943年沈鸿烈巡视西北七省归来,与熊式辉谈观感:军事长官不以训练及作战为重,好横干地方政治,地方官有如牛马。(124)不仅如此,战区制对军事的统一指挥与协调作战亦有弊无利。丁治磐即多次痛陈战区制在军事上的弊端: 我国抗日之役,划分若干战区,无异将一整个国家裂成若干小国,而演成联合军作战之状态。此战区被敌攻击而他区不能策动,兵力不能集中,意见不合一,故联合军之被击败,不少前例。(125)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