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中外的哲学家都把“死”做为自己理性思辩的重要课题进行探讨。孔子曾说：“不知生，焉知死？”而司马迁在遭李陵之祸后，把孔子的哲学命题颠倒过来，他的回答说：“不知死，焉知生？”他立身高处，思辩死的“泰山”与“鸿毛”的价值，以超越现实人生中“身残处秽”的苦难姿态，执着地追求生的价值。屈原是用“死”的方式将人生中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司马迁是以“生”的方式将人生中有价值的东西--重如泰山的名山事业--投向宇宙时空永恒的史册给人看，象辰星一样闪烁在人类历史的天宇上。曹雪芹在家族败亡和个人身世飘零之后，“深所忏悔，独有破悟”（王国维语），蘸着血泪写成《红楼梦》。曹氏的“破悟”是对人生作出了一些感伤的虚无的宿命的解释。而司马迁在遭李陵之祸之后的“破悟”，是要实现受挫的理想，用著书立言以求得不朽去洗刷耻辱，重新博得人格尊严。是在逆境中求生的人格自觉意识和人生价值的自我发现。因此，司马迁的“破悟”是一种向新的精神境界的飞跃，虽然带有浓重的悲剧色彩，却与悲观、消极思想是绝缘的。
    司马迁以悲剧英雄的身份高踞于世界文化巨人史册的前列，他的《史记》中充满了英雄与命运抗争的悲剧意识，这种悲剧意识的价值就在于表达一种人格理想、人格境界--他作为悲剧式的英雄人物，决不是任命运摆布的弱者，他以知死而生的思辩，得到历史确认的面对强暴时人所应当具有的尊严，在对民族国家的命运的强烈关注中，追求高尚完美的人格来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柏拉图曾经责备荷马，说他只是歌颂英雄的诗人，而不是诗人歌颂的英雄。荷马这种个性与事业上的缺陷令他的崇拜者感到遗憾，而司马迁却可以毫无愧色的被称为歌颂英雄的诗人和诗人歌颂的英雄！
    注释：
    ①《文心雕龙·诸子》。
    ②转引自李文：《明清实学思潮回顾》，《读书》1990年第8期。
    ③借用《庄子·德充府》语。意谓只要有过人的德性，形体上的残缺就会被人遗忘。
    ④借用《庄子·德充府》语。“才全”才质完备，不以外物伤戕其性，乃天性全然未坏。“德不形”，德不显露。《庄子》学派认为德乃是最纯美的修养。德不著形迹，万物自然就附而不肯离去。
    ⑤《庄子·德充府》语。王先谦注此句云：“以羿彀喻刑钢，言同居刑纲之中，孰能自信无过，其不为刑法所加，亦命之偶直尔。”
    ⑥《论语·子路篇》。
    ⑦借用《庄子·在宥》篇中语，原文为：“出入六合，游乎九州，独往独来，是谓独有。独有之人，是谓至贵。”这里的“独有”是一种至高的“精神境界”。
    ⑧《庄子·刻意》。
    ⑨《庄子·缮性》。
    ⑩《孟子·公孙丑上》“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夫志，气之帅也；气，休之充也。志一而气动，气一则动志也。……”
    （11）《孟子·尽心下》。
    （12）见严可均辑《全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