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三,关于嘉定九年“边县官许起复”的记事: 《宋纪》:“秋七月戊辰,诏边县择才不拘常法,其余并遵三年之制。”(卷三九) 《两朝》:“秋七月,招边县官许起复(纲)——边县择材不拘常法,其余并遵三年之制(目)。”(卷一五) 《续宋编年》:“秋七月,上以边县择才不拘常法,其余并遵三年之制,诏边县官许起复。”(卷一四) 《宋纪》由于对《实录》或《国史》节录不当,以致失却主旨;《两朝》虽将同一诏书的内容分借于纲和目,文意则极清晰;《续宋编年》十分明显是依据《两朝》的,但经臆添“上以”二字并颠倒纲目次序以后,反倒历次不清、文意欠明了。 《两朝》是纲目体,有些目,其内容往往只是与纲同类记事的提前汇总。如卷六庆元六年十月“辛丑,雨土(纲)——十一月辛卯亦如之(目)”。按照《续宋编年》的体例,如果“雨土”这一天象需予登录,那末无论此年十月辛丑还是十一月辛卯,似都应登录,但《续宋编年》实际上却只登录了前一次。这除了表明它不是直接依据《国史》节录,而只是从《两朝》转录以外,还表明它在转录《两朝》中曾使用了只录纲不录目,或只录部分目的手法。类似的情况可以举出许多。⑨ 《续宋编年》虽名“编年通鉴”,实际上编年并不严格,往往插入大段类似纪事本末的记事。大者如赵汝愚罢相,庆元党禁,开禧兵端,吴曦僭位,韩侂胄函首,小者如关于王大节、邱崈、张福等人的事迹,都是。但汇总合并的材料不仅未超出《两朝》的范围,而且由于经过汇总和删节,还带来了不少时序的混乱和史事的失实。 此外,《续宋编年》中虽有少量内容未见今本《两朝》记载,⑩但总数仅约二十余条,独立成条者不出十条。这一情况的存在,并不影响以上对《续宋编年》与《两朝》关系性质的论证,只是表明《续宋编年》在基本因袭《两朝》的同时,也曾参照过其他某种著作或材料罢了。总之,《两朝》成书在《续宋编年》之前,《续宋编年》的基本内容是转录、并合或删节《两朝》的有关记载而成的。 至于《两朝》和《续宋编年》的思想倾向,书中都未见正面有所表述。从《续宋编年》偶而流露的情绪来看,它于开禧用兵已有恕语,而于史弥远亦已渐露微词。如关于开禧用兵,《续宋编年》一则说:“时军政修明,人心大喜,以为恢复之期可必。惜朝臣议论不一,不能成功。”再则说:“侂胄用事十四年,威行宫省,权震天下,逐善类,引奸邪,不能无过恶,而用兵实出于无谋,卒以不立皇后,后衔之,谋诛侂胄。”(11)“威行宫省,权震天下,逐善类,引奸邪”云云,本是《两朝》对韩侂胄的评价,《续宋编年》的上述议论于因袭之余,却笔锋一转,对之提出了异议。而《两朝》的评价则是全文照录成书于淳祐五年的《庆元党禁》的。至于对史弥远,《四库》提要认为《两朝》只是“于史弥远废立济王事略而不书”上微有可议,“然弥远之营家庙,求起复,一一大书于简,知非曲笔隐讳也”。谨按,《两朝》卷一一载:嘉定元年十一月“戊午,史弥远去位(纲)——丁母丧也。癸亥,皇太子请赐弥远第于行在,令就第持服,许之。弥远辞第,亦许之。明年二月壬辰,遣内侍趣弥远还行在赐第(目)”。又卷一六载:嘉定十四年八月“乙卯,赐史弥远家庙(纲)——乙丑,追封史浩为越王,丙寅,改谧忠定,配享孝宗庙庭(目)”。实未揭示史弥远的“营”和“求”,只可勉强谓之无“隐讳”,然非无“曲笔”也。《续宋编年》对待史弥远即与《两朝》有异。如韩侂胄之诛,《两朝》载:“先是金人既有缚送首议用兵贼臣之请,侂胄怒,复欲用兵,中外皆惧,礼部侍郎史弥远时兼资善堂翊善,乃建去凶之策,其议甚秘,人无知者。久之,得密旨,乃以告参政钱象祖、李壁。”(卷一○)而《续宋编年》则作:“先是,侂胄欲用兵,金人惮之,有缚送首议用兵贼臣之请,时朝廷幸安,皆以用兵为非,弥远建议诛侂胄,其事甚秘,谓已得密指,以告参政钱象祖、李壁。”(卷一三)“幸安”,“谓已得密指”,更动的文字不多,对史弥远的微词则已跃然纸上。又如杀华岳,《两朝》载:嘉定十四年闰十二月“戊申,杀华岳(纲)——岳为殿前司同正将,以谋为变,杀之(目)”。(卷一六)《续宋编年》作:“杀华岳。先是,岳言时政,忤时相,以殿前司同正将授岳,后诬谋变,杀之。”(卷一五)“忤时相”“诬谋变”,只差直斥史弥远之名了。这些差异的出现,也许同两书作者的思想状况有关,但更重要的,恐怕是随时日推移而生的政局变动使然。刘时举在书中自署“通直郎、户部架阁、国史实录院检讨兼编修官”。以朝廷的命官、史臣而发以上那样的议论,不仅在绍定五、六年间杨太后、史弥远先后死去以前无此可能,就是在淳祐六年史嵩之致仕以前也是无此可能的。淳祐四年刘时举连名上书反对史嵩之起复时尚是京学生,作《续宋编年》时已任升朝官,粗略估算一下,其时间实已接近南宋覆亡。“通直郎、户部架阁、国史实录院检讨兼编修官”很可能就是他在南宋的最高官衔,而《续宋编年》或即作于南宋覆亡前后。而《两朝》的成书当远在《续宋编年》之前,即史嵩之虽已致仕而史氏集团的声焰尚未消除期间的事。(12) 《宋史全文》的成书比《续宋编年》更在《两朝》之后,《两朝》对之并不存在依据与否的问题。但两者的关系仍有可得而论者。从《宋史全文》光、宁两朝的内容来看,它的撰述者是熟悉并使用过《两朝》的,正如他熟悉并使用《两朝》曾经使用过的其他资料和著作一样。不仅《两朝》纲的主要依据《国史》他曾独立地进行选录,而且《两朝》据以补充的其他著作,他也曾独立地加以利用。在《两朝》的材料来源中占有重要地位的《朝野杂记》,其中有关光、宁两朝的记事几乎已被《两朝》筛选净尽,但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仍有几则《两朝》漏采的记事被《宋史全文》录于书中。如《朝野杂记》乙集卷八《孙岩老樊允南恬退》中孙松寿的事迹。卷九《金字牌(雌黄青字牌、黑漆红字牌)》中黑漆红字牌和摆甫的创建,卷一四《诸县推法司》中各县刑案推吏的设置,即是其较显著者。(13)当然,《朝野杂记》中已为《两朝》使用的记事也有不少未被《宋史全文》选录。关于宗室知贡举的事始,《两朝》采用《朝野杂记》甲集卷一二《宗室知举及任学官》的记事,并依据其中“绍熙中遂命赵子直知贡举”一语,系于绍熙元华春。《宋史全文》则参照《朝野杂记》的另一条记载,却甲集卷一三《宗室差试官》中明确提到的“绍熙四年以子直知贡举”改系於四年。以绍熙中”和“绍熙四年”难有笼统和确切之别,但“绍熙四年”亦“绍熙中”也,《朝野杂记》本无甚错,错在《两朝》失考尔。又如《庆元党禁》一书,《两朝》和《宋史全文》都曾充分利用,而利用的情况也同样颇有差异。《庆元党禁》在语及“京镗、何澹、刘德秀、胡紘四人实专伪学之禁”时,曾接着分别叙述了四人的简历。其中京镗的简历,《两朝》录于卷六庆元六年八月“丁酉京镗薨”条之目,而《宋史全文》则录于卷二九庆元二年正月“庚寅,右丞相余端礼为左丞相、知枢密院事京镗为右丞相”下;刘德秀的简历,《两朝》录于卷五庆元五年“秋七月癸丑刘德秀罢”条之目,而《宋史全文》则录于卷二九庆元二年正月“甲辰,右谏议大夫刘德秀劾留正四大罪”下;胡紘的简历,《两朝》录于卷五庆元五年“二月乙丑胡紘罢”条之目,而《宋史全文》则系于卷二九与庆元二年“十二月戊申陈贾自知宁国府除兵部侍郎”条连书的胡紘以论朱熹之稿授沈继祖、继祖遂奏的记事之下,下条则接叙“辛未,诏落熹秘阁修撰,罢宫观;蔡元定编管道州”。这表明,《宋史全文》的内容尽管对《两朝》颇多雷同或相近之处,《宋史全文》的撰述尽管对《两朝》曾多所参照,但《宋史全文》同《两朝》的关系,却不象《续宋编年》那样,只是一味地依傍和因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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