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年谱》——《两朝》详细著录朱熹活动,全书有关朱熹的纲近二十条,其中约半数在以“表章道学为宗”的《宋史》的本纪中都未能检到相应记载。史谓朱熹“没十余年,行状未有属笔者”,(16)可是到《两朝》撰集时,不仅已有行状,而且还有年谱、道统录之类,甚至不只一种了。叶绍翁在《四朝闻见录》丁集《庆元党》中提到当时有“蔡、李所著二年谱”,而且两者不尽一致。如褫职罢祠的省劄,李谱系庆元三年二月癸丑,而蔡谱则系二年十月。周密在《齐东野语》卷一七《朱唐交奏本末》中也说过“朱门诸贤所著年谱、道统录,乃以季每右唐而并斥之,非公论也”的话,既曰“诸贤”,则至宋末且不只蔡、李二家了。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七传记类著录“《紫阳年谱》三卷,”谓“朱侍讲门人通判辰州昭武李方子公晦撰”;卷一八别集额下后著录“《晓庵集》一百卷《紫阳年谱》三卷”,亦谓“年谱昭武李方子公晦所述,其门人也”。则《紫阳年谱》既附文集以行,又有单行者。《郡斋读书志》卷五上《附志》传记类亦著录李方子编《朱文公年谱》三卷,谓“卢壮父刻之于瑞阳者为三册,倪灼刻于康卢者为一册,今两存之”。则刊行者亦非一地也。据黎安朝序,赵希弁《附志》编集刊行于淳祐九年己酉,而《直斋书录解题》的成书亦在淳祐十年岁稍后,则《两朝》撰集之时,起码已有流传颇广的李方子《紫阳年谱》可为依据,《两朝》中有关朱熹的纲目,当即源于年谱。李方子《紫阳年谱》今已不存,但今日习见的清王懋竑《朱子年谱》却保留有它的主要内容。因王谱的直接依据虽是嘉靖李默本和康熙洪璟本,而李默本的主要依据仍是李方子本(见王谱卷首原序及例义)。如《两朝》卷六庆元六年“三月甲子朱熹卒”条之目第一则关于朱熹临终情况的详细记述是出自蔡沈《梦奠记》的,王著《年谱》著录的《梦奠记》估计当因袭旧谱而来,则《两朝》之录入蔡沈此记已有《年谱》简捷可据,未必定依原文也。假如把《两朝》有关朱熹的事迹、奏劄、诰词等都看作主要是据《年谱》修入的,大概离事实不致太远。若此,则《两朝》中源出《年谱》的记述共约221行,占总行数的2.6%。 《对越甲稿》——《两朝》另一个触目特点,是大量录入真德秀的长篇奏劄。光、宁两朝名公硕儒皆无此待遇,唯独真德秀是例外。如卷一一嘉定元年四月“戊午真德秀论和议”,卷一三嘉定四年“真德秀输对”,嘉定五年七月“戊辰雷雨毁太庙屋”,卷一四嘉定七年七月“庚寅真德秀请绝金人岁币”,十一月“真德秀言五事”,卷一五嘉定九年十二月“是月真德秀论边事”,卷一六嘉定十四年“十一月癸未诏左翼军受泉州节制”诸条之目,都录有真德秀的长篇奏劄。最长的一篇竟达175行,几占半卷篇幅。总数也相当可观,共约627行,约占全书的7.5%。刘克莊《真德秀行状》谓真德秀所著有《对越甲乙稿》等,(17)《两朝》所录真德秀奏劄当即出自其中的《对越甲稿》。宋末文人门户之见颇深,从《两朝》大量录入真德秀奏劄一事似又可以附带推断,《两朝》的作者其或即为真门弟子耶? 以上从六个方面推定了《两朝》的史源。由此推定的史源,已占全书内容的约80%。而在其中,一代史学大师李心传的著作,实占有最重要的地位。不仅《朝野杂记》、《道命录》、《庆元党禁》等书直接间接出自李心传之手,就是作为《两朝》多数纲和部份目直接依据的《国史》,以及与之密切相关的宁宗朝《日历》《会要》《实录》,也同李心传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宋史·艺文志》著录《光宗日历》三百卷,《宁宗日历》五百一十卷,重修五百卷;又著录《光宗实录》一百卷,傅伯寿、陆游撰,《宁宗实录》四百九十九册(见卷二○三)。其中光宗朝的《日历》《实录》,早在嘉泰二、三年间(1202—1203)已经完成,而宁宗朝的《日历》《实录》,则迟至淳祐二年(1242)方始完成。(18)《宋史全文》卷三三载:淳祐二年正月“戊戌,右丞相史嵩之等进呈《中兴四朝史》,孝宗皇帝《经武要略》,宁宗皇帝《玉牒》、《日历》、《会要》、《实录》,今上皇帝《玉牒》”。据此,则《中兴四朝史》是淳祐二年与宁宗《日历》、《实录》等同时登进的。所谓“中兴四朝”,系指高、孝、光、宁四朝,宁宗朝亦包括在内。本应在《日历》《实录》等基础上修纂的宁宗朝的《国史》,竟是与《日历》《实录》同时完成的!可是,此后淳祐五年(1245)二月丁丑,景定二年(1261)三月戊寅,四年六月庚午,复屡见宰执登进《宁宗实录》的记载(见《宋史全文》卷三六,《宋史》卷四三、四五),则《宁宗实录》实际上仍长期处于不断增删更订之中,淳祐二年所上者未必即是定本。而淳祐二年登进的《中兴四朝史》,实亦远非四朝国史的全部,仅仅不过是其中的本纪部份而已。如《玉海》卷四六《艺文·正史》所载,“淳祐《四朝史》,淳祐二年(1242)二月进纪;十一年(1251)命史官分撰志传,编修官王撝撰与服志四卷;实祐二年(1254)八月二十三日癸已进志传;五年(1257)闰四月四日修润上之”,在淳祐二年以后仍有一段很长的修纂过程。不过尽管如此,淳祐二年登进的,无疑仍是一次比较重大比较集中的修史活动的成果。而这次修史活动,就是以李心传为主进行的。 端平三年(1236),李心传修《十三朝会要》书成,召赴阙。嘉熙二年(1238)三月“己未,以著作郎兼权工部郎官李心传为秘书少监、史馆修撰,专一修高宗、孝宗、光宗、宁宗四朝国史、实录”(《宋史全文》卷三三)。在此以前,当李心传于绍定四年(1231)始任史馆校勘、赐进士出身时,已曾受命“专修中兴四朝帝纪”,然“甫成其三”,輙“因言者罢”。至此,才又命其专一修撰。《宋史》卷四一一《牟子才传》载:“心传方修《中兴四朝国史》,请子才自助,擢史馆检阅。”卷四○七《杨简附钱时传》载:“授秘阁校勘(据《纪》系嘉熙二年五月甲申事)。……未几,出佐浙东仓幕,太史李心传奏召史馆检阅。”卷四○九《高斯得传》载:“心传方修四朝史,辟为史馆检阅,秩同秘阁校勘,尽创员也。斯得分修光、宁二帝纪。”足见此次修史集中人才不少,是全力以赴的。《宋史》卷四三八《李心传传》载:此后“未几,复以言去,奉祠居(潮)[湖]州,淳祐元年罢祠,复予,又罢,三年致仕”。心传既以言去,据《宋史全文》卷三三载,淳祐元年二月“丁亥,诏权礼部尚书高定子修四朝国史、宁宗实录”。然据《宋史》卷四○九《高定子传》,高定子主持修史后,复“乞召收李心传,卒成四朝志传”(19)。又可见此次修史活动,始终是以李心传为主进行,且于淳祐二年修成登进的。《宋史》卷四○九《高斯得传》载:“淳祐二年,四朝帝纪书成,上之。[史]嵩之妄加毁誉于理宗、济王,改斯得所草宁宗纪末卷。斯得与史官杜范、王遂辨之,范报书亦有‘奸人剿入邪说’之语,然书已登进矣。心传藏斯得所草,题其末曰前史官高某撰而已。”或者《宁宗皇帝纪》自此遂得以流布民间。至于四朝国史的志传,《玉海》虽有“宝祐二年八月二十三日癸巳进志传,五年闰四月四日修润上之”的记载(《宋史全文》《宋纪》同),事实上直至咸淳八年(1272)十月,“高、孝、光、宁诸臣当立传者,人数犹未能定”,“院吏所供初草,大抵徒其私家所供志状,全未经史官考按”,若诸志,则仍“未有片纸纂次”。(20)所以《两朝》的撰述,其所能依据的《国史》,即使没有其他条件限制,亦不过仅有本纪而已。 业经推定的《两朝》史源同李心传的关系既然如此,那末那些尚难推定其史源的部份(约占全书20%),情况又如何呢?从种种迹象估计,其中多数当也是依据李心传的著述的。主要理由有二:一是今本《朝野杂记》有残缺,已非当日原貌,以致《两朝》据以录入的内容,有些在今本《朝野杂记》中不能找见。二是李心传的史学著述并未全部留传下来,以致《两朝》虽然依以为据,今日却难以找出其依据所在。兹分述如下: 《朝野杂记》通行本中的《函海》本,与《四库全书》本当同出一源,只是甲集卷一的内容,《四库》文渊阁本全部窜入了叶绍翁《四朝闻见录》的文字,而《函海》本则无此错误。《函海》本以外的《聚珍版丛书》之乾隆间武英殿木活字本、光绪二十年(1894)福建增刊本、光绪二十五年广雅书局本,以及光绪十九年井研萧露濃刊本,一九一四年《适园丛书》本,其祖本皆是乾隆武英殿木活字本。值得注意的是,《聚珍版丛书》之乾隆武英殿木活字本和《四库》文渊阁本《朝野杂记》虽同出四库馆臣之手,彼此之间却有较大的差距。前者除甲集卷一内容不误外,乙集的分卷与后者颇有不同,乙集卷一九《丙申青羌之变》以下的十一则记事,亦不见于后者。据近人张钧衡说,此十一则记事系《四库》本所据之钞本“原阙”,乃“馆臣据《大典》本补足”者(见《适园丛书》本《朝野杂记》跋)。笔者未及见后钞之文津、文溯两阁藏本(文澜阁本则系丁丙据通行本补钞者),不知此十一事是馆臣在《四库》后钞诸阁藏本业已“补足”,还是在《聚珍版丛书》中始予“补足”的?不过由此却可窥知,《四库》本所据之“写本”,提要虽未言明是否有所残阙,实际上当是残阙甚多的。此后,光绪二十一年孙星华为《聚珍版》福建增刊本所附的校勘记中,曾据陆心源藏影宋本录出今本乙集卷一九《鞑靼款塞》条末“张三深云”下佚文约1000字。佚文内容与《鞑靼款塞》无涉,标题与开首数行已缺,当是为《四库》馆臣叶置的某则记事残文。清末民初,缪荃孙又曾据吴任臣旧藏明钞本辑出佚文《永阜殡陵议》《陈鲁公谏避狄》《龚实之论曾龙》《陈正献公论外戚不可为宰相》四事,刻入《艺风堂读书志》中,张钧衡又据以刻入《适园丛书》本书末。据缪荃孙说,吴藏明钞本“行款皆照宋刊”,当是与《四库》所据有别的另一影宋钞本。其中《永阜殡陵议》一事,《文献通考·王礼考二一》亦曾引录。叶绍翁《四朝闻见录》丁集《庆元党》条“考异”曾批评:“《朝野杂记》亦谓阜陵之议,‘或云晦翁之意,似属蔡季通也’。夫‘或’之者,疑之也,秉史笔者其可为疑似之论耶?”所引《朝野杂记》语,即见此条佚文中。《两朝》卷三绍熙五年十月乙巳“诏建攒宫”条之目,其头尾部份与此条佚文全同,仅中间部份所引朱熹两段议论,次序有所颠倒,文字亦据《山陵议状》有所增添,明显地是依据《朝野杂记》录入的。只是因为事涉朱熹,为了将原文中于朱夫子不利的李氏按语删去,才作如此更动的。以上是前人已经揭示的《朝野杂记》残缺状况的大概。但今本《朝野杂记》的残缺是否仅止于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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