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鄯善以西,塔里木盆地南缘诸国尚有且末、精绝、扜弥、于阗、皮山、莎车六国。另外,散处昆仑山谷者尚有若羌、小宛、戎卢、渠勒、西夜、子合、蒲犁、依耐、无雷乌秅难兜十一国。然而与西汉关系有文献可考者仅扜弥、于阗、莎车和若羌四国。其余诸国(难兜除外)只知道曾一度属西域都护。以下依次考述这四国与西汉的关系。 1.扜罙国。扜罙是张骞首次西使归途所经诸国之一(15)。张骞使乌孙时又曾遣副使使扜罙。《史记·大宛列传》明确记载扜罙曾遣使“随汉使献见天子”。扜罙是最早同西汉有往来的西域城廓诸国之一。 据《汉书·西域传》,扜罙国“东北与龟兹”接。同传又载:“贰师将军李广利击大宛,还过扜弥,扜弥遣太子赖丹为质于龟兹。广利责龟兹曰:‘外国皆臣属于汉,龟兹何以得受扜弥质?’即将赖丹入至京师。昭帝乃用桑弘羊前议,以扜弥太子赖丹为校尉将军,田轮台,轮台与渠犁地皆相连也。龟兹贵人姑翼谓其王曰:‘赖丹本臣属吾国,今佩汉印绶来,迫吾国而田,必为害。’王即杀赖丹,而上书谢汉,汉未能征。” 今案:贰师将军击大宛还军时亲率大军走南道,还可能分军走北道。广利既抵扜弥,得闻赖丹为质事,乃遣使责龟兹。而“将赖丹入至京师”应为太初四年春(16)。又,据《史记·大宛列传》,“贰师将军之东,诸所过小国闻宛破,皆使其子弟从军入献,见天子,因以为质焉。”由此可见,“外国皆臣属于汉”的局面是在李广利伐宛凯旋时开始形成的,而扜弥是最早属汉的西域国家之一。 又,桑弘羊上疏建议屯田轮台,事见《汉书·西域传》,时在武帝征和四年(前89年)。汉遣赖丹田轮台,《资治通鉴·汉纪》系于昭帝元凤四年(前77年)。不久因赖丹被杀,屯田未果。 《汉书·西域传》又载:“宣帝时,长罗侯常惠使乌孙还,便宜发诸国兵,合五万人攻龟兹,责以前杀校尉赖丹。龟兹王谢曰:‘乃我先王时为贵人姑翼所误,我无罪。’执姑翼诣惠,惠斩之。”今案:所谓“常惠使乌孙,”指常惠封侯之后,奉诏以金币赐有功的乌孙贵人,时在本始四年。 西汉与扜弥(扜罙)的关系见诸记载者仅此而已。大致双方交通以来,一直维持着较好的关系。 2.于阗国。和扜弥一样,于阗也是张骞首次西使归途所经诸国之一(17)。张骞使乌孙时,亦曾遣副使使于阗。 据《史记·大宛列传》,张骞首次西使归国后向武帝报告,大宛之东有扜弥、于阗。“于阗之西,则水皆西流,注西海;其东水东流,注盐泽。盐泽潜行地下,其南则河源出焉。多玉石,河注中国。”此后,传文又称:“汉使穷河源,河源出于阗,其山多玉石,采来,天子案古图书,名河所出山曰昆仑云。”有关情况到了《汉书·西域传》描述的时代似乎更为清楚了:“其河有两原:一出葱岭山,一出于阗。于阗在南山下,其河北流,与葱岭河合,东注蒲昌海。”由此可见,西汉使者不止一次到过于阗及其附近地区,除采集玉石外,还对于阗的地理环境,特别是所谓“河源”作了当时力所能及的考察。 3.莎车。西汉与莎车的关系,主要见诸《汉书·西域传》的一则记载: 宣帝时,乌孙公主小子万年,莎车王爱之。莎车王无子死,死时万年在汉。莎车国人计欲自托于汉,又欲得乌孙心,即上书请万年为莎车王。汉许之,遣使者奚充国送万年。万年初立,暴恶,国人不说。莎车王弟呼屠征杀万年,并杀汉使者,自立为王,约诸国背汉。会卫候冯奉世使送大宛客,即以便宜发诸国兵击杀之,更立它昆弟子为莎车王。还,拜奉世为光禄大夫。是岁,元康元年也。今案:万年系翁归靡与解忧次子,莎车国人请立为莎车王,意在同时取悦于西汉和乌孙,不料结果适得其反。莎车小国,或非偶然。万年“初立”,即因故被杀,送万年抵莎车的汉使,未及归国,遂一并被杀。可知万年之立,不过一年,或在地节之末。 呼屠征之反,亦见《汉书·冯奉世传》;据载:奉世送大宛客主伊循城,“都尉宋将言莎车与旁国共攻杀汉所置莎车王万年,并杀汉使者奚充国。时匈奴又发兵攻车师城,不能下而去。莎车遣使扬言北道诸国已属匈奴矣,于是攻劫南道,与歃盟畔汉,从鄯善以西皆绝不通。都护郑吉、校尉司马意皆在北道诸国间。奉世与其副严昌计,以为不亟击之则莎车日强,其势难制,必危西域。遂以节谕告诸国王,因发其兵,南北道合万五千人进击莎车,攻拔其城。莎车王自杀,传其首诣长安。” 今案:呼屠征扬言北道诸国皆属匈奴,不过虚张声势。当时龟兹已经附汉,都护等又均在北道,呼屠征所能联络者,不过南道数国而已,既得不到匈奴支持,遂不堪奉世一击。莎车从此附汉。 此外,据《汉书·西域传》,王莽天凤三年(公元16年),五威将王骏,西域都护李崇曾发莎车兵击焉耆。时在西汉亡后,附见于此。 又,《流沙坠简》“廪给类”载汉简:“使莎车续相如”云云。“续相如”,见《汉书·景武昭元成功臣表》:“承父侯续相如,以使西域发外王子弟,诛斩扶乐王首,虏二千五百人,侯,千百五十户。太始三年(前94年)五月封。”简文“续相如”前不冠封号,“使莎车”或在太始三年之前(18)。 4.婼羌国。《汉书·西域传》载:“出阳关,自近者始,曰婼羌。婼羌国王号去胡来王。去阳关千八百里,去长安六千三百里,辟在西南,不当孔道。户四百五十,口千七百五十,胜兵者五百人。西与且末接。……西北主鄯善,乃当道云。”又载:小宛国“东与婼羌接”。戎卢国“南与婼羌接”。渠靳国“西与婼羌”接。于阗国“南与婼羌接”。难兜国“南与婼羌”接。今案:婼羌是一个“户四百五十”的小国,西与且末、小宛接尚属可能,同时复与戎卢、渠勒、于阗、难兜相接,就无法理解了。因此,只能认为,婼羌种的分布地域甚广,而传文“婼羌”条所载仅其“王号去胡来王”之一支(19)。“去胡来”有可能是Tochari之音译。师古注:“言去离胡戎来附汉也”,不过是在汉译时汉人赋予的意思,与本义无涉。质言之,这个婼羌国的臣民为婼羌种,其王(或王族)则可能是吐火罗种(20)。与西汉发生关系的婼羌人中,无疑包括由去胡来王统率的一支,但也可能包括其他婼羌人在内。兹据有关资料述考如下: (1)《史记·大宛列传》载:张骞首次西使归国时,“并南山,欲从羌中归,复为匈奴所得。”“南山”既可能指汉南山即今祁连山,也可能指西域南山即今昆仑山、阿尔金山,甚或包括汉南山和西域南山两者。因此,此处所谓“羌中”,既可能指今祁连山的羌人居地,又可能指去胡来王的婼羌国,或与戎卢、渠勒、于阗等国邻接的其它婼羌人的居地。但是,如果考虑到张骞很可能是沿南道到达罗布泊西南的楼兰,复北上至泊西北的姑师,在自姑师东走途中被匈奴拘捕的,所谓“欲从羌中归”不过是他的计划而已,则“羌中”只可能指祁连山的羌人居地(21)。 (2)《汉书·赵充国传》载宣帝诏有云:“今诏……长水校尉富昌、酒泉候奉世将婼、月氏四千人”击婼羌。据同书“宣帝纪”,事在神爵元年。今案:此处所谓“婼”,果即婼羌,则应在今祁连山一带。由此可见,祁连山一带亦有鞬羌。又,诏书提到的“月氏”或即《后汉书·西羌传》所见“湟中月氏胡”。 (3)《汉书·韦玄成传》载王舜、刘歆之议曰:“西伐大宛,并三十六国,结乌孙,起敦煌、酒泉、张掖,以鬲婼羌,裂匈奴之右肩。”此处所谓“婼羌”亦称“南羌”,见《汉书·西域传》赞:“乃表河西,列四郡,开玉门,通西域,以断匈奴右肩,隔绝南羌、月氏。”由此可见,今祁连山一带确有婼羌。汉设河西诸郡,重要目的之一便是隔绝匈奴与这一带婼羌的联系。 (4)《汉书·西域传》载,元始中,“去胡来王唐兜,国比大种赤水羌,数相寇,不胜,告急都护。都护但钦不以时救助,唐兜困急,怨钦,东守玉门关。玉门关不内,去将妻子人民千余人亡降匈奴。匈奴受之,而遣使上书言状。”时王莽秉政,遣使告单于“不当得受”。单于乃执唐兜等付使者。莽诏会西域诸国王,陈军斩之。今案:这是去胡来王一支婼羌与西汉关系的唯一记载。《资治通鉴·汉纪》系唐兜事于平帝元始二年(公元2年),近是。唐兜事件是西汉在西域统治不稳的迹象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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