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如前所述,前108年,姑师为汉军所破,余众北迁,先后形成车师和所谓“山北六国”。后者应即蒲类前后国、东西且弥国和卑陆前后国(38)。六国之中,与西汉关系有具体内容者仅蒲类前后国。 蒲类国及蒲类后国位于今巴里坤湖附近,该湖因而得名“蒲类海”。这一带自前177/176年冒顿单于逐走月氏后一直在匈奴控制之下,一度属于西边浑邪王的领地。为了打击匈奴,早在武帝元狩二年,西汉势力已进入这一带。据《史记·匈奴列传》,是年夏,“骠骑将军复与合骑侯数万骑出陇西、北地二千里,击匈奴。过居延,攻祁连山,得胡首虏三万余骑,裨小王以下七十余人。”此处所谓“祁连山”应即今天山。《汉书·霍去病传》载同一年武帝诏曰:“票骑将军涉均耆,济居延,遂臻小月氏,攻祁连山,扬武乎得,得单于单桓、酋涂王。”其中“单桓”是天山北的一个小国,去病所得“单于单桓王”,应是匈奴封于单桓国的小王,而所谓“小月氏”应为大月氏西走时留在天山东端的余众(39)。 元狩二年秋,匈奴单于怒浑邪王、休屠王在西方败绩,欲召诛之。浑邪王因与休屠王共谋降汉。后因休屠王悔约,浑邪王乃杀休屠王,将其众降。由于浑邪来降,据《史记·大宛列传》,“浑邪地空无人”。于是,在元鼎元年或二年,汉遣张骞使乌孙,欲招诱乌孙东居故地即今巴里坤至哈密一带。但由于乌孙并未东归,而汉又一时无力驻守,这一带不久又落入匈奴之手。武帝天汉二年、征和三年,汉军均曾发动对天山东端的进攻,但未能占有该地。汉兵一退,匈奴复至。 最晚到前71年,巴里坤地区成立了蒲类国,可能不久又分为前后国(当然前后国也可能是同时成立的)(40)。蒲类前后国和东西且弥国、卑陆前后国一样,都是托庇于匈奴的小国。宣帝本始年间,汉又遣蒲类将军赵充国击匈奴于蒲类泽,虽获胜,得单于使者蒲阴王(41),但亦未能驻守。 嗣后,直至元帝时,汉已屯田车师前王庭,据《汉书·西域传》,“匈奴东蒲类王兹力支将人众千余人降都护。”大约在这以后,蒲类国和蒲类后国始属都护(42)。 除车师前后国和所谓“北山六国”之外,东部天山地区还有乌贪訾离、郁立师、单桓、劫国、狐胡、山国,以及所谓车师都尉国和车师后城长国,凡一十六国。其中,乌贪訾离国,据《汉书·西域传》,兹力支将人众来降,“都护分车师后王之西而为乌贪訾离地以处之”,知此国为汉所立,以置匈奴降人。车师都尉国和车师后城长国,一般认为亦汉人所设(43);其实未必然。西域诸国亦有“城长”、“都尉”,两国分自车师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其余各国与西汉的关系,资料保持沉默,所知者仅诸国均一度属都护而已。 (十六) 北道诸国中,除车师外,与西汉关系以渠犁最为密切。以下叙述西汉与渠犁的关系,轮台、乌垒附见焉。 《汉书·西域传》载:“自贰师将军伐大宛之后,西域震惧,多遣使来贡献,汉使西域者益得职。于是自敦煌西至盐泽,往往起亭,而轮台、渠犁皆有田卒数百人,置使者校尉领护,以给使外国者。” 今案:此处“盐泽”,《史记·大宛列传》作“盐水”。或以为应从《史记》作“盐水”。专指盐泽以西西来注入盐泽之水,约相当于今营盘以上孔雀河及营盘以下之库鲁克河(44)。汉伐大宛前,往赴北道诸国,均须经由盐泽西北今所谓楼兰遗址所在地,溯盐水西行先到渠犁。当时渠犁位置之重要不难想见。汉伐大宛,主要目的是维护“东西道”的畅通,因而伐宛之后,置使者校尉,屯田轮台、渠犁,以巩固伐宛取得的胜利。而所谓“西至盐水,往往有亭”,也可能已抵达渠犁。《汉书·武帝纪》载:天汉二年(前99年),渠犁“使使来献”。 又,“轮台、渠犁皆有田卒数百人”,《史记·大宛列传》仅作:“仑头有田卒数百人”。(45)仑头即轮台,在渠犁之西,原亦北道一小国,李广利伐宛时遭屠,从此不复成国‘或因此在伐宛之后首先成为西汉屯田之地。至于渠犁屯田,很可能是在天汉二年渠犁来献之后,其事太史公不及记,故不见《史记》。这也许是两传所载有异的原因。 又,《史记·大宛列传》既称“置使者护田积谷”于“汉已伐宛”“岁余”之后,则仑头屯田或在太初四年或天汉元年。 《汉书·西域传》又载,征和四年(前89年),搜粟都尉桑弘羊奏言:“故轮台东捷枝、渠犁皆故国,地广,饶水草,有溉田五千顷以上,处温和,田美,可益通沟渠,种五谷,与中国同时孰。其旁国少锥刀,贵黄金采缯,可以易谷食,宜给足不乏。臣愚以为可遣屯田卒诣故轮台以东,置校尉三人分护,各举图地形,通利沟渠,务使以时益种五谷。……田一岁,有积谷,募民壮健有累重敢徙者诣田所,就畜积为本业,益垦溉田,稍筑列亭,连城而西,以威西国,辅乌孙,为便。”桑氏此奏,因当时武帝正欲改变政策,未被采纳(46)。武帝并下诏“深陈已往之悔。诏书有云:“今请远田轮台,欲起亭隧,是扰劳天下,非所以优民也。今朕不忍闻。” 今案:汉于太初、天汉年间已分别屯田轮台、渠犁,但两地仅各有田卒数百人,规模不大,不能满足日益频繁的东西交通的需要,因而有征和中桑弘羊的建议。这建议,亦即武帝诏所谓“远田轮台”,其实是田轮台以东,旨在扩大屯田的规模,使轮台至渠犁间“溉田五千顷”均得到开垦。至于“稍筑列亭,连城而西”,应指自渠犁列亭至轮台(47)。 此后,又据《汉书·西域传》,“昭帝乃用桑弘羊前议”,命前杅弥太子赖丹为校尉将军,“田轮台”,时在始元中(48)。既称为“桑弘羊前议”,“田轮台”应即田轮台以东,盖如传文所言,“轮台与渠犁地皆相连也。”由于赖丹被杀,这一计划又未实施。 宣帝时,西汉与匈奴反复争夺车师,渠犁成为汉军的重要基地。已见前文,此处不赘。应该指出的是,《汉书·西域传》称:“地节二年,汉遣侍郎郑吉、校尉司马熹将免刑罪人田渠犁,积谷,欲以攻车师。”这当然并不意味着西汉直至地节二年才屯田渠犁,而且从传文关于渠犁田土有“千五百人”,以及“凡三校尉屯田”之类记载来看,地节中屯田的规模与“桑弘羊前议”相同。因此,所谓“田渠犁”其实是田渠犁以西,开垦自渠犁西至轮台的溉田。至于武帝太初、天汉间开始的轮台、渠犁的小规模屯田,是否一直继续到宣帝地节初,则不得而知。 嗣后,据《汉书·郑吉传》,“吉既破车师,降日逐,威震西域,遂并护车师以西北道,故号都护。……吉于是中西域而立莫府,治乌垒城,镇抚诸国,诛伐怀集之。”乌垒,如同书“西域传”所说,“与渠犁田官相近,土地肥饶,於西域为中,故都护治焉。”乌垒之所以与都护同治,原因之一便是“与渠犁田官相近”。西汉自武帝太初、天汉间开始经营的轮台、渠犁屯田在统一西域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