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郭嵩焘第一次事业高潮失败而论,恰恰就在于他不能耐苦这一点上。1853年7月,郭嵩焘与罗泽南率领湘勇1400人赴援江西南昌围城之中的江忠源,是湘勇首度出境作战之举,也是郭嵩焘是否能象曾、左、李这些人一样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考验。在围城期间,他运筹帷幄,策划攻守之宜,不逊他人。然而当他于10月1日,随江忠源率杂牌军2000人赴援九江,11日抵江西瑞昌又转而北援湖北田家镇;10月15日兵败田家镇半壁山,突围趋广济,23日抵湖北黄陂后,即离开队伍返回湖南湘阴老家。用军中术语,如果不算开小差,也算掉队了。何以故?就是因为山路行军,实在太辛苦了。在由田家镇败走湖北兴国途中“崎岖山谷,佶屈颠顿。居民避贼远徙,所过无得食,掘薯芋为粮,且食且行。土卒饥乏,中道偃息。公(忠源)亲下马导之行,日数十里不少息。”(注:《养知书屋文集》第17卷,第30页,《赠总督安徽巡抚江忠烈公行状》。)途中,忠源叹曰:“诚乱世耶,用使吾辈书生困惫至此。”(注:《养知书屋文集》第10卷,第1页,《与邓伯昭》。)看来江忠源这位书生下马与士卒共甘苦了,而郭嵩焘这位书生则可能未离马鞍。实际上,即使尚未至如此困顿时,郭嵩焘已想念居家时的安逸,要打退堂鼓了。因为在瑞昌途中,郭即有诗:“我家玉池颠,芋栗亦时稔。惊风吹浮埃,危世难高枕。横流得一障,誓往从箕颖。”(注:《养知书屋文集》第7卷,第7页,《奉呈江廉使忠源三首》。)“芬芳悱恻”矣,但难掩不耐吃苦何?。还是罗泽南比较从俗。败归后,其《合曾涤生侍郎会合》诗记曰:“筠车汉水回,我马吉水归,共知才不逮,誓各隐衡嶷”。(注:《罗山遗集》第2卷,第18-19页。)“才不逮”,即没那个本事也。 自然郭嵩焘中途溜号这件不光彩的事是不便为集团以外人言的,所以同年11月22日,郭仍以援江西军功被保举特授编修。而咸丰年间军兴以来,以军功点翰林者,他是第一位。这就是他第二次事业高潮做京官的由来。肃顺党人兵部尚书陈孚恩在南昌围城期间曾与郭嵩焘共处两月,甚为相得,想必对位书生谈兵的头头是道颇感兴趣。于是又于1859年1月间奏保他与另一位边事专家何秋涛“通达时务,晓畅兵机,足备谋士之选。”(注:何秋涛:《朔方备乘》卷首。)遂入直南书房,成为天子近臣。旋又随僧格林沁赴天津帮办军务,与闻“练兵、筹饷、制器械三事。”(注:《郭嵩焘日记》,咸丰八年十二月初六日。)郭嵩焘也就以军事专家自居,在外战中也高谈阔论起来,慢慢地就成了洋务专家。 1859年10月,郭奉钦命踌躇满志地赴山东烟台等处海口查办厘捐事宜。这次他自以为是政绩不错,也“忍苦耐劳”了:“虚费两月搜讨之功,各海口情形一一具载,并文移书檄及所定章程凡七巨册。两次焚疏告天,忍苦耐劳。”但是何以又“尽成一梦”?(注:《玉池老人自叙》。)原因是他在烟台越权在福山县设局抽厘,并擅自委派他的一位懦弱无能的同年旧识,当地士绅潘铭卣主持。结果因横征暴敛,商民聚众捣毁厘局,殴毙潘铭卣。僧格林沁本奉钦命派了一名副手李湘芬协同办理,但郭嵩焘只愿意带随员,不愿意有副使,不等会同李湘芬即行启程。所以后来郭嵩焘的一切行事,既未让李湘芬参与,也未与山东巡抚文煜会商,僧格林沁更不知情。郭嵩焘闯了祸,僧格林沁也只能如实参奏。结果,1860年1月“交部议处”,但也并未查办。郭本人却愤愤然,于是年4月称病返里,京官也不干了。曾国藩知道后自然不愿意失去这样一个朝廷内线,劝他不要急于辞官。这大概即是1861年曾国藩在所赠对联中委婉说他“忙里错”,要他“且更从容”的来源。而当时曾国藩表达得远为激烈。1860年7月30日与刘蓉书曰:“其赴山东查办事件,毅然自任,难免卤莽灭裂者。”(注:《曾文正公书札》,第11卷,第44页。)“卤莽灭裂”,就是蛮干的意思。9月15日,郭嵩焘就此事再致曾国藩说:“审知吾道之义必不可行也,而遂浩然以归。”(注:《陶风楼藏名贤手札》,第5册。)那就是蛮干到底了。 志大才疏,不善“了事” 大概就是在这个时期,湘军集团创业者群体的核心成员间,对郭嵩焘志大才疏,不善治事这一点,形成共识。左宗棠说得就更刻簿一些。据胡林翼转告郭嵩焘的“左(宗棠)之论,谓德则公兄弟自一而二而三,以天定之序为定;谓才则公兄弟自三而二而一,以人事自下而上也。”按嵩焘三兄弟,嵩焘居长,仲弟昆焘,叔弟仑焘也。左宗棠这样说是有根据的。左曾与昆焘同隶湘抚骆秉章幕,深知昆焘治事之才胜过乃兄。“骆文忠移抚湖南,曾文正公奉命合水陆师东征,军资所出一倚左公及君(昆焘)营办。左公旋亦治师浙江。君内简军实,外筹天下大局。援江、援鄂、援皖、援浙、援粤、援滇、援黔、援蜀,征兵四出,随事缓急,闻警辄赴。”“每军出,转饷数千里,远输近委,未尝有匮,君一以任之。自湖南始被兵及粤匪之灭,十余年以一省之力支柱东南大势,君之力为多。”(注:《湖南历代乡贤事略·郭侍郎事略附郭京卿昆焘》,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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