祷辞在周代社会生活,尤其是信仰生活中具有重要作用。从《尚书·金縢》记录周公为武王祷病之辞,到《周礼·春官》记载“大祝”之职“作六辞以通上下……五曰祷”,都显示出祷辞在社会生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相比于实践性的祷仪,祷辞包含了更为丰富的信息,诸如祷者的心理情感、观念意识、文化传统等等。遗憾的是,以往这方面的材料比较有限,无法深入探讨。近年来随着出土文献尤其是简帛材料的面世,可说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资料的不足。据目前所见,九店楚简、新蔡楚简、上博楚竹书、睡虎地云梦秦简、周家台秦墓简牍等均记载有祷辞,此外,又有秦骃祷华山玉版铭文的刊布。诸种地下文献的出土,为研究有周时代的祷辞提供了条件。上述资料已有学者进行研究,且有大量卓见,但仍有进一步研究的余地。① 首先,学者主要针对九店楚简及秦骃玉版所载祷辞进行研究,研究也多集中于文字梳理,而对其他出土祷辞重视不够;其次,未能结合出土材料与传统文献,挖掘祷辞所反映的信仰习俗与信仰观念,探求上古时代的信仰状况。古人遇事请祷,祈求禳灾获福,祷辞中的情感、态度、心理颇为真切,十分有益于古代信仰观念的研究。此外,出土类祷辞不仅保存有上层贵族的祷请之辞,也记载有中下层民众的祷请活动,这就为从具体材料出发考察民众的信仰状况,比较上下层信仰观念之异同,了解社会整体的思想意识,以及进一步分析周代社会的文化概貌提供了可能。 祷辞是举行信仰活动时采用的一种说辞。宗教活动中,语言具有特别的力量,是人与神灵建立联系的重要方式,祷辞即其方式之一。与祷辞相类,信仰活动中还常见有祝辞、嘏辞、诅语、咒语等,其用意各自有别,需要辨析。《礼记·礼运》“修其祝嘏”,郑玄注:“祝,祝为主人饗神辞也;嘏,祝为尸致福于主人之辞也。”祝为子孙对祖先的告请之辞,嘏为祖先对子孙的赐福之辞,祝、嘏义各有当。古人云“请神加殃谓之诅”,②诅为求神施以殃咎之辞。咒,为命神之辞,与祝、祷求神之义区别明显。唯祝与祷意义相近而难以区分,今试析之。 《说文》训“祷”为“告事求福”,事实上,人告神请福也称为“祝”,两者含义十分相近。细察文献,知祝、祷时有区别:“祝”更多地指祝愿歌颂而求福,“祷”却侧重于祓除殃咎而祈福。如《庄子·天地》“请祝圣人”,祝“使圣人寿”、“使圣人富”;《韩非子·显学》篇“巫祝之祝人曰:使若千秋万岁……”是可见“祝”明显含有歌颂祝愿之意。而“祷”在许多情况下,则是罹患不测、遇事不顺而求神赐福。例如,《榖梁传》载鲁襄公二十四年鲁国“大饥”,此时鲁国上下并非“祝”以求福,而是“祷而不祀”,用祷的方式请神禳灾。贾公彦注疏《周礼·春官》“丧祝”“掌胜国邑之社稷之祝号,以祭祀、祷祠焉”,谓:“祷祠,谓国有故,祈请求福曰祷。”是祷为有故而求神。概言之,祝、祷二者虽然都是祈愿于神,但祝更侧重于锦上添花,颂扬示媚以求福;祷则是周急之请,禀告祸患而请助。在出土的战国竹简如包山简、望山简、新蔡简中,记载有各种祷类活动,其主要目的是为患病的主人求福,亦可说明祷为禳灾求福之举。但需要指出的是,祝也用于祓禳求福,③如《周礼·春官》“大祝掌六祝之辞……四曰化祝……六曰筴祝”,郑司农云:“化祝,弭灾兵也。筴祝,远罪疾。”祝同样为遭遇不测而请福。《释名》:“祝,属也,以善恶之辞相属著也。”其意指以言辞崇鬼神、去灾难。祝、祷意义十分接近,王国维甚至认为“古祷祝二字同谊同声,疑本一字”。④二字含义相同而常有互用,如《韩非子·内储说》下“卫人有夫妻祷者,而祝曰:……”明明是“祷者”,却又说“祝曰”。祝祷互用,足见其意相通而有时无别。因而,在罹其殃咎而告事请神这个意义上,可说祝辞、祷辞无异,皆指遇灾请神,以祈福祥,以求永贞。 祷与古人的生活密切相关,是古人祈求神佑的主要方式。目前,出土文献所见周代祷辞计有求子、祷兵死者、祷灾、祷疾、祷梦等多种,皆与人生日用、民计民生息息相关,是普通民众以及高等贵族信仰生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以下即以民众祷辞与贵族祷辞分类述之。 (一)民众祷辞 出土文献所见祷辞中,九店楚简所录兵死者之祷、⑤周家台秦简记录人患病而祷⑥以及睡虎地云梦秦简《日书》所载“人有噩梦”而祷,⑦皆可视为普通民众之祷。 九店楚简《告武夷》篇是有关兵死者的祷辞。此类祷请十分特殊之处是生者代死者祷。⑧其文曰: 敢告□之子武夷:尔居復山之基,不周之野。帝胃(谓)尔无事,命尔司兵死者。今日某将欲食,某敢以其妻□妻()女(汝)聶币芳糧,以量犊(赎)某于武夷之所。君昔受某之聶币,芳糧,思某来归食故。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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