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历代思想精英的表述不必皆是经典性的“思想表述”,而社会视角也未必要求什么特定的“社会”史料--上面引述的内容率皆出自精英之口,同样告诉我们不少有关“社会”的消息。正如夏悌埃(Roger Chartier)所说,“对社会世界的表述本身就是社会现实的组成部分”,而不是什么外在于“社会”的因素(注:他的原话是"The representations of the social world themselves are the constituents of social reality."出自其1982年的论文"Intellectual History or Sociocultural History?The French Trajectories,"转引自Hunt,"Introduction:History,Culture,and Text,"in idem,ed.,The New Cultural History,p.7。几年后夏悌埃在界定其所用“文化”一词的定义时进一步申述了这一见解,参见Roger Chartier,"Introduction",in his The Cultural Uses of Print in Early Modern France,trans.by Lydia G.Cochrane,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7,p.11.)。丹屯(Robert Darnton)也指出,印刷出的文献常被史家视为所发生史事的“记录”,实则它们本身就是“正在发生的史事之组成部分”[36]。既然思想和学术(作品)本身就是“社会”的一部分,则精英表述虽未必皆经典,亦未必非“社会”(注:探讨“社会”和“社会史”的涵义是近年大陆学界一个“热点”,历年社会史学术研讨会的综述中皆常见为“社会史”正名的论文(参见前引周积明、宋德金主编的《中国社会史论》,3-218页)。一种比较有代表性的看法是只有运用某种社会学的理论和方法才可以算得上“社会史”,否则便只能算以社会为研究对象的普通史学;即使是后者,也渐已形成某种众皆认可的认知,即应该以社群(通常隐约带有大众化的或反精英的意味)和特定范围的“社会现象”为研究对象。不少读者受此影响,对“社会史”已具有某种预设性的期待,未见其所预期的内容便感觉未曾看到“社会”。而西方的走向似更复杂,其“新史学”的自下而上取向与所谓“语言学转向”大致同时而暗相牴牾,盖“语言学转向”的影响正在于“文本”之上,很容易偏重于上层精英文本,有意无意间可能导致对平民大众的忽视(参见William H.Sewell,Jr.,"Whatever Happened to the'Social'in Social History,"in Joan W.Scott and Debra Keates,eds,Schools of Thought:Twenty-Five Years of Interpretive Social Science,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1,pp.209-226)。这一牴牾很可能是侧重精英文本的思想史在西方衰落的一个原因,故当辅之以从社会视角观察思想的“外层解读”取向,而前引恽敬提出的通过察凡庶以知圣贤的路径更提示出一种“上下通”且互不排斥的思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