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九八年《惩治煽动叛乱法》与美国“公共领域”的初步发展(8)
四、政治争论与“公共领域”的发展 在这场政治争论中,报刊、小册子以及公共集会等公共载体与媒介被广泛调动起来,承载着传播信息与相互沟通的使命。联邦党、共和党、众多报刊编辑与普通民众都参与到对话与交流中,“人民”与政治精英在这个广阔的空间中展开互动。20世纪德国著名哲学家、社会学家哈贝马斯将报刊、书籍、沙龙以及团体等联系国家与社会之间的公共媒介视为“公共领域”。(110) 从出版业与其他公共媒介的繁荣程度来看,法令没有限制住反对派的“煽动”言论,由法令引发的争论与行动反而推动了“公共领域”的成熟与发展。 争论中,报刊、小册子、咖啡馆和小酒馆在政府和人民之间构建起信息交流的桥梁。尤其是共和党报刊编辑之间的合作更加紧密,他们建立起一个全国范围内的沟通网络。大量的政治信息传播到各地,不仅受过良好教育的精英参与政治生活,更多普通劳动者通过报刊获取信息,参与政治事务的讨论。因为报刊的邮费低廉,订阅时可赊账;各个报刊之间的内容无限制地转载;各地的咖啡馆与具有旅舍功能的小酒馆中,人们能够阅读到免费报刊;甚至目不识丁的普通人也通过别人的大声朗读了解到政治,所以报刊成为人们获取政治生活信息的重要工具。在宾夕法尼亚,几乎每间小屋中都有《曙光女神报》。(111) 来自英国的游历者对有声有色的报刊印象深刻,他们描述到,酒馆与农户家中,报刊随处可见,生意人甚至在回家的马车上阅读报刊。(112) 当然,具有政治功能的出版物与其他公共媒介并不是瞬间产生的,而是在漫长的历史时空中演变而成。哈贝马斯提出,在近代欧洲,通过组织学术协会、阅读小组、共济会以及宗教社团,私人自发聚集在一起,在剧院、博物馆、音乐厅,咖啡馆、茶室以及沙龙等公共场所中谈论艺术与文学,随着参与者数量增多,“公共领域”初具规模。由于王室之外的知识分子的参与,原先属于贵族特权的自由辩论很快就发展成为公开的批评,在公共讨论中,时常涉及与国家实践相关的问题,谈论的主题由艺术与文学转变为政治。这个空间成为“自由的”公共意见能够产生的土壤,也是市民社会作用于国家政治的领域。 而在早期北美社会,政治、经济以及社会文化等方面日渐成熟,各殖民地议会下院力量不断增强,推动公众广泛讨论政治议题。随着物质生活水平提高,人口数量增加,私人生活空间悄然发生转变,各式咖啡馆与俱乐部诞生。清教徒禁酒运动失败后,具有旅店功能的小酒馆在18世纪繁荣起来。乡间酒馆成为讨论村镇事务的平台,各候选人与选民在其中交流理念;而城市的咖啡馆中,消费者不仅免费阅读时事报刊,而且进行政治讨论。(113) 除了酒馆与咖啡馆之外,报刊、小册子等出版物成为殖民地居民讨论时政的重要媒介。18世纪以来,波士顿、纽约以及费城等地先后创办多家报刊,詹姆斯·富兰克林在波士顿创办的《新英格兰报》成为政治评论报刊的先驱。这份报刊不仅登载抨击精英尊贵阶层的文章,而且转载表达自由权利的《加图信札》(Cato's Letters 1720-1724),为当时陈腐呆板的新闻界注入一股生气。18世纪30年代之后,政治评论开始在报刊上形成一些气候,在纽约,以英国报刊《独立辉格党报》(Independent Whig)为蓝本,威廉·利文斯顿(William Livingston)、约翰·莫林·斯科特(John Morin Scott)以及威廉·史密斯(William Smith)等人创办《独立思考者报》(Independent Reflector),抨击时政。 自从英国政府推行“新殖民地政策”,开始谋求强化对殖民地的管理和控制,各地的公共媒介更加活跃。殖民地人士通过出版物,唤起民众行动,达成共识,使他们有限的力量达到最佳的效果。(114) 他们在各地竖起“自由树”与“自由杆”,张贴海报,鼓舞斗志的话语间时常配有鲜活生动的图片。在一篇署名“弗吉尼亚人”的海报中写道:“美利坚人!醒来!醒来!你们的自由危在旦夕:看看你们的敌人,蜂拥而至,面临战争,武装起来!武装起来!”(115) 在几乎每家每户都有的年历中,他们也不失时机地利用各式格言、小诗、政治评论鼓动人民。除此之外,他们还将熟悉的旋律填入新的歌词,谱写出一曲曲号召联合追求自由的歌曲,在民间流传。他们用铿锵洪亮、朴实而激昂的话语,向北美居民传播自由的理念,“即使是最下层的人民,都比以往更加注重自己的自由和权利,更加喜欢对此刨根问底,更加坚定地加以捍卫”。(116) 众多出版物与公共场所成为抵制英王统治,争取北美殖民地自由独立的工具。它们将北美居民的情感和行动连接起来,使他们对“美利坚”的认同感进一步巩固,在称呼自己的时候,不再使用诸如“纽约人”或“弗吉尼亚人”,而光明正大地称自己为“美利坚人”。殖民地居民间的相互认同感与自由理念得到升华,有效地推动北美独立。 从哈贝马斯笔下的近代欧洲社会,至早期北美社会,再到美国革命时期,报刊、小册子以及公共场所将民众从日常生活引入政治生活,推动他们有意识地保护个人权利,防范王权。美国建国之后,合众国政府与“人民”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人民”成为一切权力的源泉。“人民主权”原则为“人民”在政治生活中表达意见提供了体制上的保障。法令颁布后,蓬勃发展的报刊、小册子与公共场所成为“人民”表示“同意”或“反对”的媒介,报刊维护“人民”权利的功能的话语又反过来诠释了“人民”作为“主权者”的地位。在联邦党势力占优的康涅狄格,《自由之光报》的莫尔斯直截了当地说,他们要独立思考,“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不能受联邦党左右。(117) 《独立新闻报》的编辑托马斯·亚当斯大声疾呼:“我们再一次发誓,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民的自由被侵害,公众被压制。我们要尽力抵制侵犯者,将罪恶拉入正义的轨道,无论冒多大的危险,无论是谁保护和参与侵犯的行动。”(118) 他重复着约翰·亚当斯在美国革命时说的话语:“当英国货物税、《印花税法》、土地税(Land Taxes)以及具有野心的权力威胁到我们,使我们贫穷,走向毁灭”,“自由的新闻会维持人民的权威”。(119) 在《黄蜂报》的创办者查尔斯·霍尔特看来,报刊要为民主的讨论树立榜样,为真正的共和利益服务,支持国家有益的法律与宪法。(120) 在法令引发的争论与行动中,通过出版物等公共媒介,“人民”与政治精英开始广泛的交流与互动,“人民”的“声音”与共和党的主张配合,形成浑厚而响亮的“合唱”,推动了联邦党阻止“反对派煽动诽谤”的行动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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