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年间,松江一带迎神赛会,后被禁止,“各镇赁马二三百匹,演剧者皆穿鲜明蟒衣靴革,而幞头纱帽,满缀金珠翠花,如扮状元游街,用珠鞭三条,价值百金有余,又增妓女三四十人,扮为寡妇征西、昭君出塞,色名华丽尤甚,其他彩亭旗鼓兵器,种种精奇,不能悉述,街道桥梁,皆用布幔,以防阴雨,郡中士庶,争挈家往观,游船马船,拥塞河道,正所谓举国若狂也……壬辰(1592),按院甘公严革,识者快之”(注:范濂:《云间据目抄》卷2《记风俗》,《笔记小说大观》第6册,第511页。)。苏州府也对演戏报赛加以禁止,“四五月间二麦登场时,醵人金钱,即通衢设高台集优人演剧,曰扮台戏。其害,男女纷杂,方三四里内,多淫奔,又盗窃乘间,且醵时苛敛,伤及农本,乡镇尤横,近二三年以禁暂息”(注:《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 676《苏州府风俗考》,第13859页。)。 但是也有一些地方志对春祈秋报之中的演戏娱乐予以正面记述,在宣化府,“春秋祈报,里社则长者敛赀,少者趋事,备牲礼祀神,召优人作戏剧娱之……其会中人竣事,则依辈行序坐,飨神馂余,鼓吹喧阗,醉饱歌舞而罢”,而且官方也参与其中的娱乐活动,“附郭三卫轮年递办于定安门官厅,卫官督委旗甲,整备车辆及各色器物,选集优人小妓,装饰如西施采莲、昭君出塞之类,种种变态,竞巧争妍,教习数日,谓之演春。届期都司长贰率属往迎,前列优妓,殿以春牛,士女纵观,填塞街市……谓之送春”(注:《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155《宣化府风俗考》,第9145页。)。不过这种演戏酬谢在制度上还没有得到官方的明确肯定。到雍正时期这一情况发生变化,雍正皇帝认为对于演戏娱庆等应根据具体情况分别对待,他说:“查州县村堡之间,豪强地棍借演戏为名敛钱肥己,招呼匪类,开设赌场,男女混淆,斗殴生事,种种不法,扰害乡愚。此则地方有司所当严禁者。至于有力之家祀神酬愿欢庆之会,歌咏太平,在民间有必不容已之情,在国法无一概禁止之理”,批评“但称违例演戏,而未分晰其原由,则是凡属演戏者皆为犯法”的做法。另外根据江南总督赵弘恩乾隆元年的上奏,他在雍正年间曾对地方上的聚众演戏等严加禁止,“是以地方凡有随会烧香、团聚演戏,流而为酗酒乱淫、结党积匪,大有关于世道人心,密访严拿”,但对去年冬天江南的演戏报谢之举却有另一番解释与处置,“缘去冬江南之民因蠲免皇恩,间有演戏报谢之举……且时值冬末春开,麦穗未生,无从蹂躏,虽亦当惩禁,然缘其欢欣鼓舞,出自中诚,和气冲融,天心致顺。是以臣曾面谕诸属,留心劝禁,勿相夸耀”,认为民间演戏报谢等是属于乾隆所说的“天理之宜、人情之顺”之事,因此演戏未必“违例”应禁,而需要具体分析其原因(注:乾隆元年四月十八日江南总督赵弘恩奏,《历史档案》2001年第1期,第29页。)。 另外,一些地方志的作者将当地消费水平的高低与经济盛衰相联系,由对奢侈的主观批判转向寻求、解释其背后的客观原因,为奢靡的存在寻找依据。嘉靖《太平县志》记载,明初“法尚严密,百姓或奢侈逾度,犯科条,辄籍没其家”,人们衣着住居朴素,合乎规定。“正统间,稍稍盛此,法网亦渐疏阔”。成化弘治间,“生理滋殖,田或亩十金,屋有厅事,高广倍常,率仿效品官第宅,丈夫衣文绣,袭以青绢青绸,谓之衬衣,履丝策肥,女子服五采,衣金珠”。正德中年以来因经济衰退,“虽日挞而责其奢靡佚游,不可得已”(注:嘉靖《太平县志》卷2《地舆志下》。)。虽然也提及法律疏严与奢侈风气之间的关系, 但将经济的盛衰作为最核心的原因,认为两者之间存在着密切关系。太湖县地方资料认为,当地明末时“日流侈靡,乐嬉游,相习浮竞,亦渐积使然。今又颇向勤俭,或亦势穷则返之理耶”(注:《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778《安庆府风俗考》,第14711页。)。康熙《龙游县志》也持同样观点:“邑中室庐,往称朴素,万(历)中叶,渐以雕琢相尚,近日物力不瞻,始稍稍从旧。”(注:康熙《龙游县志》卷8《风俗志》。)更有的县志回避等级伦理,由对所谓奢侈的指责与否定变为一定的肯定与赞许。康熙《石埭县志》载:“《旧志》,灯节有四十八大姓,轮放花灯,照天烛地,笙歌达旦,为鱼龙曼衍之戏。此虽耗费,然亦见升平日久,风景繁华。今则闾阎告匮,亦无前此之侈靡矣”,将所谓的侈靡视为社会升平、经济文化繁荣的表现(注:康熙《石埭县志》卷2《风土志·风俗》,1935年铅印本。)。另外就同一地区而言, 认为奢俭之别是由于贫富不同造成的,乾隆《安溪县志》指出:“贫富不一,奢俭顿殊,城邑乡村,习尚不无各别”(注:乾隆《安溪县志》卷4《礼制》。)。道光《广宁县志》说:“康熙雍正间,墙宇质朴。 迩来山田广辟,特产之利数倍于前,附城富室,陶砖砌石,丹楹刻桷,一屋动费多金,乡村富户大略类是。其次多用土砖,略加粉饰,贫民则茅茨竹篱,仍前俭朴”(注:道光《广宁县志》卷12《风俗》,1933年铅印本。)。 上述所谓奢侈现象的出现正是经济发展、生活水平提高的具体体现,这一认识在部分私人文集中也有反映。陈祖范曾对此评述道:“闻诸故老,享宾或二品四品而已,今以陈馈八簋为常供,器加大,味加珍;衣服多布葛,冬寒绝少裘者,今出必重裘以为观美,余时非罗绮不御矣;往时屦袜之属出女红,今率买诸市肆矣;往时茶坊酒肆无多家,贩脂胃脯者,恒虑不售,今则遍满街巷,旦旦陈列,暮辄罄尽矣;往时非贵显不乘轩,今则肩舆塞路矣;歌酒之画舫日益增,倡优之技日益众,婚娶摄盛之仪日益泰,为土稚桂魄诸哗器之物日益巧,隙地皆构屋,官河为阳沟,而琴川故迹益湮,凡此者岂非人民富庶之效哉?”即认为明清时期衣食住行娱乐等方面的如此消费是生活水平提高、百姓富庶的具体体现(注:陈祖范:《司业文集》卷2《昭文县志未刻诸小序·风俗》,浙江图书馆藏乾隆二十九年刊本,此据影印本。)。 (二)对奢侈的评价出现变化,重点强调其在当时社会的经济功能。认识到“奢靡”对个人与社会所带来的后果不同,区分了个人奢侈与社会增加消费的不同功用,肯定部分人奢侈消费对繁荣经济、扩大就业、增加他人收入等方面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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