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县官及时地赶赴尸场检验,是确认“假命案”的前提。作为杰出的幕僚,汪辉祖(1730-1807)深知“假命案”对地方社会的危害:“应抵命案,吏役尚知畏法。惟自尽、践毙等事,更易蔓延滋扰。盖百姓无知,最惧人命牵连,恐吓撞骗,易于借口,全赖相验时力归简易。凡自尽人命,除衅起威逼,或有情罪出入,尚须覆鞫,其余口角轻生,尽可当场断结,不必押带进城,令有守候之累。如死由路毙,及失足落水,则验报立案,不待他求。有等鹘突问官妄向地主两邻根寻来历,以致辗转扯拉,徒饱吏役之橐,造孽何有纪极哉!”(40) 因此,尸场检验过程中发现的诸多情弊,地方官必须细心甄别,以免为不良尸主、讼书、吏役所左右,误判命案性质。 黄六鸿曾就江南苏州等地情况,提供了另一种假命案,即“买他尸造假伤图赖人”的做法:在冬月新墓中将尸体盗掘出来,以皂矾、五棓、苏木等药物造成青赤诸伤,卖与奸人,诬告有仇之家,并贿通仵作,扶同捏报,从中谋取重利。(41)类似地,在常熟地方,有个富人张谦甫,被仇家移尸门口欺诈,地方上有七个劣衿认为这是“奇货可居”,就守尸三日夜不去,每人诈得十两白银才肯罢手。(42) 精通律法的魏际瑞(1620-1677),从顺治朝开始任浙江巡抚范承谟幕僚,曾代写过一个通告。从这个通告中,可以看到清初社会尚形混乱、民间凶徒呼啸横行的环境。针对图赖抢劫的状况,文告中这样写道:“为严禁借尸抢掳,以除大害。照得杀人者死,国有常刑,人命果真,无不偿抵。乃汝两浙凶人,或借病死之尸,或指远年之榇,或因他事溺、缢、服毒之人,或行挟仇故杀图赖之恶,以及真正大命,皆不先赴奔告,辄统凶徒,操刀挟棍,蜂拥呼哨,抢物打人,甚或人家雇工小厮,义女养儿,得病自死者,恶棍枭兵,辄冒亲族,抄掳箠击,酷于寇攘,以致小民既不得安其生,又不得安其死。”(43) 可是,借病死之尸,远年之榇,溺死、自缢、服毒与得病而死者,以行挟仇故杀图赖的乱象,后世依然存在。到同治年间,巡抚江南的丁日昌,就向各州县地方发布过“严禁自尽图赖、以重民命”的禁令,(44)从而掀起了一场大规模的整顿运动,就是这方面的重要反映。 在经历了太平天国战争的重创后,各州县地方切实需要重建社会秩序,稳定地方生活,丁日昌的要求确实为江南许多州县所遵行,甚至被刻碑于城隍庙前,以作训诫。在嘉定县,图赖之风大概很盛,县衙特立一块“禁自尽图赖”碑,内中就提到了丁巡抚的上述要求:“同治七年,总督曾、巡抚丁示禁勒石城隍祠前。略曰:自尽人命,律无抵法。小民每因细故,动辄轻生,其亲属听人主唆,砌词混控,牵涉多人,意在求财,兼图泄忿。经年累月,蔓引株连,被告深受其害。”(45) 自尽图赖的目的就是求钱财、泄私忿。这份由曾国藩、丁日昌联合发出的“严禁自尽图赖宪示”,还被著名慈善家余治(1809-1874)完整地抄入善书《得一录》中,(46)影响颇广。而为应对挟尸图赖,由地方善堂组织发起的收埋路毙浮尸活动,可以起到良好的抑制作用。故官方对于这样的善政,也是予以鼓励与保护的。(47) 四 改革整顿 倘就整顿而言,从清朝初年,就已经开始了。顺治年间江南社会尚未完全肃靖,地方上借尸抢掳风气十分猖獗。浙江巡抚为此特颁布告,通令各地严禁此风,凡遇人命案件,先治抢劫凶徒之罪后,才可究询人命之真伪:“本院在昔闻之,莫不发指眦裂。不思白日抢夺,非死即流,光棍害人,律同强盗。汝既愍不畏死,本院法所必诛,合行严禁。为此示,仰军民人等知悉,凡有人命重情,止应告官审验,静听处分,敢有一犯前项所开借尸抢掳者,仰邻右地方人等,即刻擒拿,解赴本院,定行。如邻右地方不行拿解,定以乘风助虐之罪罪之。”(48) 法律上规定,人命案件的审理,除了确实属于轻生自尽以及殴非重伤的,即于尸场审明定案,将原告、被告、邻里证人等释放外,清朝律例中对其间可能产生的舞弊不法,并作如何刑判,依据如何,都有细致的说明:(49) 其一,地方官员不自备夫马,取之地方者,照“因公科敛”律议处;其二,书役需索者,照例计赃,分别治罪;其三,故意迟延拖累的,照“易结不结例”处分;其四,本属于自尽的,并无他故,尸亲却捏词控告,按“诬告律”科断;其五,刁悍之徒藉命打抢的,照“白昼抢夺律”拟罪;其六,勒索私和的,照“私和律”科断,勒索财物入官充公。 从罗列的这六个方面的情况可以发现,当中较多的还在于防范官吏人等的需索、敛财等不法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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