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希拉克,在青年时代他就是戴高乐主义的热情崇拜者。他是继蓬皮杜之后,作为戴高乐主义的继承人、法国新戴高乐派的领袖一直活跃在法国政坛上。希拉克1967年35岁从政,在戴高乐后期和蓬皮杜时期,在多届政府中出任过国务秘书、部长级代表、农业部长和内政部长。1974年应吉斯卡尔-德斯坦之邀出任政府总理。希拉克决心继承戴高乐主义的遗产,恢复戴高乐派的实力。1974-1975年任法国共和国民主人士联盟(戴高乐派)总书记,1976年8月辞去总理职务后于12月创立法国保卫共和联盟(注:这是戴高乐派组织共和国民主人士联盟解散后成立的新组织,希拉克出任主席。从此,大部分观察家认为,戴高乐主义运动“希拉克化”,法国政治生活中有了“新戴高乐主义”之说,希拉克成了新戴派的当然领袖。),1977-1995年他三次连任巴黎市长,1986-1988年出任左右翼共处的政府总理(注:戴高乐开创的法兰西第五共和国,历来是总统与议会多数派基础上组成的政府同属一个政治派别,即多数派同掌总统和总理大权。1986年因左派在大选中失败,左派总统密特朗不得不任命多数派的右翼领袖希拉克出任总理组阁,从此开始了法国政坛上一个新局面--左右翼共处(也有人称“共治”)。),1995年当选总统,2002年连任。 希拉克在首任总统的前两年,在波黑、非洲和中东,在北约、核试验、欧亚会议、加利连任和美国“治外法权”等问题上,有着一连串的不俗表现,使其像戴高乐时期一样,把法国推向了国际舞台的前沿。法国舆论认为,“法国重新听到了它在国际舞台上消失的声音”,希拉克在期望“重新获得他崇拜的法国前总统戴高乐曾享有的地位”。但是,好景不长,随后的5年中,希拉克被迫与左派政府“共处”。在左派的制约下,希拉克无法全力推行和实现戴高乐主义的外交政策和理想。直到2002年5月,在击败极右翼领袖勒庞再次当选总统之后(注:2002年法国总统第一轮选举左翼候选人若斯潘出局,勒庞与希拉克对垒进入第二轮争夺总统职位不仅震动了法国,也震动了欧洲甚至世界,出于对极右翼的警觉,近83%的法国选民选举了希拉克。),在美国准备竭力推翻萨达姆、发动伊拉克战争的严峻局势下,希拉克才找到全力推行戴高乐主义的机会。当围绕伊拉克问题法美之间的矛盾白热化时,2003年3月10日,希拉克公开宣布要在安理会行使否决权。尽管希拉克一再声称“法国并不是一个仇视美国的国家”,“美国和法国、美国人民和法国人民是绝不会争吵或翻脸的”,“你们所说的否决权,其实就是投反对票,反对多数人的意见,这没什么特别的。是很正常的事,符合国际原则,也符合国际法。”(注:《费加罗报》(Le Figaro)2003年3月11日;《世界报》(Le Monde)2003年3月12日。)但是,舆论还是将它与戴高乐当年对抗美国联系起来。有的说,伊拉克危机使戴高乐主义在希拉克身上重现,即通过对美国说“不”来提高法国的国际地位(法新社巴黎英文电)。还有的说,不管是形式上(捍卫独立的政策),还是实质上(不惜同美国发生公开的碰撞),希拉克都想证明自己始终是一个戴高乐主义者。“还有其他国家元首有本事同美国总统较劲吗?没有哪个国家的总统能够这样跟布什针锋相对”(法国《十字架报》)。德国的《世界报》认为,这种情况意味着“欧洲戴高乐主义”的发展。还是沃勒斯坦说的明确,他认为“戴高乐主义迄今都发挥了作用”,“现在似乎还不是抛弃戴高乐主义立场的时候”,“事实是,由于自己的戴高乐主义,法国是当今世界上能对美国地缘政治地位产生重要影响的惟一国家,英国不能,俄国不能,甚至中国也不能”(注:伊曼钮尔·沃勒斯坦:《法国是关键》。)。 在美国对伊拉克战争问题上的强烈反对态度,使戴高乐主义再次活现在国际政治生活中,由此,希拉克也倍受法国舆论赞赏,被称为“法兰西的和平斗士”,甚至有人提问希拉克是否会成为下届诺贝尔和平奖得主。无疑,希拉克的新戴高乐主义的这一次表现,代表了我们这个世界关于建立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的另一种声音,它对一心奉行单边主义,试图在21世纪构建一个惟我独尊“新帝国”的美国霸权主义,是一种钳制。它起码说明,国际社会(注:沃勒斯坦称“国际社会”(The world community)为“那个神秘单位”(That mysterious entity)。这真是一个“神秘单位”。我虽然也用这个词,但总觉得它更像政治家和宣传家们为回避直接责任的一种托词。)发展到今天,任何人想无所制约地为所欲为,已是不可能了。 但是,希拉克的新戴高乐主义能重振法兰西吗?毕竟世事已非。不管是希拉克的新戴高乐主义,还是别的戴高乐主义,任何形式的戴高乐主义都已风光不再。这是因为: 戴高乐主义所处的历史条件发生了变化。苏联解体,两极格局不复存在,戴高乐主义失去了发挥独立自主作用的回旋余地。如果说,在两极格局中戴高乐主义都未能完全实现自己的理想,如今面对更加强大的一极,戴高乐主义势难更有作为。 戴高乐主义依托的是欧洲联合的力量。希拉克强调世界多极化,没有欧洲,法国自己是不能作为一极的。本来,希拉克有没有当年戴高乐充当6国欧洲带头人的威望和实力就是个问题,更何况,如今面对的是15个,转眼就是25个,甚至30个成员国的欧盟。再加上在这场对伊拉克战争中,欧洲被美国的拉姆斯菲尔德分成了“老欧洲”和“新欧洲”(注:《世界报》2003年1月23日;《费加罗报》2003年1月28日。),已使戴高乐主义失去了作为欧盟统一的对外政策基础影响整个欧洲的可能。 戴高乐主义的本质核心是争取民族独立和捍卫国家主权。人类对历史经验的不断总结和全球化趋势的不断发展,出现了许多认知上的新问题。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传统的民族独立和国家主权观念已很难完全解释现实中的问题。在民族独立和民族分离之间,在捍卫国家主权和合法干涉之间时有不同看法的时候,法国又怎样去判断,在什么情况下支持一个国家内的民族斗争就符合戴高乐主义的民族独立政策,在什么情况下对一个国家进行干涉就不违背戴高乐主义的国家主权原则呢?而那个不断扩大和深化并想成为一个统一国家的欧盟,明显与戴高乐主义的“各国的欧洲”相悖,在那里,怎样体现法兰西民族的特性,怎样体现法国的伟大呢? 法国已失去往日的特殊光彩,世人和国人都已默许它的平淡。路易十四盛世,拿破仑时代,甚至戴高乐时期,都已成为历史。人们看到的是现实中的法国,它不能再去追逐那些与它自身力量不相称的业绩。也许从这个意义上说,人们今后也许还会接受戴高乐主义像2003年这样平淡再现。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