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是自成体系的(5)
(六) 人们逐渐发现,人类现象是抵制科学理性的,既然如此,必然有人会说,与之相反的另一种科学也在逐步加强。确实如此,那些所谓的精神科学、道德科学或文化科学出现在自然科学面前并得到了发展。对此我可以立即这样回答,那些精神科学——Geistes-wissenschaften——至今仍未获得欧洲人象对自然科学那样的信仰。 之所以如此,这是很可以理解的。精神科学的代表向来反对人们公然以自然科学的思想研究人的问题,可是精神科学直到今天只不过是一种也想这样做但加了伪装的企图而已。下面我将对此作出说明: 叔本华恼怒而高傲地,但依然理由充足地问道:“精神吗?这小伙子是谁?”这一个有关精神的了不起的乌托邦概念是用以同关于自然的概念相对抗的。人们预感到自然界并不是唯一的现实,尤其感到它并非首要的或根本性的现实。越是认真研究,它就越是显露出对人的因素的依赖。法国唯心主义,比如孔德的实证主义,实际上是把人放在自然之上的一次尝试。人非自然,给人以Geist 即精神这一名称的就是孔德。 可是人们在努力把人的因素理解为精神实际时,情况并不更好,种种人类现象表明,人同样在抵制概念,同样不愿受概念的束缚。更有甚者,那时期的思想居然还含有最令人反感的最不负责任的空想。叔本华的恼怒和高傲完全可以理解。黑格尔的《历史哲学》和孔德的《三阶段规律》无疑是两本天才之作。我们用“天才”这个修饰词只是明确地对一个人的奇妙的熟练才干表示赞赏,对他所具有的机灵性、兼有杂要者和力士的特点表示赞赏。可是如果我们从智识的责任感这一根本观点把这两部著作——主要是黑格尔的那一本——当作道德风尚的征候加以研究,那末很快就能发现在人们思想正常的任何时期,在任何有节制、有分寸、切实尊重智力作用的时候,出现这两部著作本是不可能的。 把人当作精神现实,这是最粗暴、最恣意、最不成功的说法,我在这里大胆陈词,只是指出其外部特征而已。因为在我的这段文字中继续泛泛地使用“精神”这个词并不合适,而要在它前两个世纪的确切哲学含义中去提及。 要是今天想了解为什么精神这个概念已不足以用来说明人的实质,我们就要作以下的基本考虑: 精神派的骑士们同自然科学派(naturalismo)宣战之时, 他们决心要详细揭示出一切真正的人的现象,然而离开了自然界要求我们去思考的观念和范围,所以他们没有注意到在起步之时就把敌人留在了自己的背后。他们只看到自然界的某些特殊属性,比如空间、力量、感觉到的征状,等等,以为只要用相对的其他属性——思考、认识、自我反省等——去替代前一些属性,就能同自然科学派划清界限。笛卡儿认为只要把自己当作思索之物(res cogitans,灵魂)来抵制躯体之物(res extensd肉体),就足以认识自己。说到底,精神派犯了笛卡儿同样的错误。可是,作为人、作为“我”的这个奇特的现实同作为躯干的另一种现实之间的根本区别是否在于我会思想而躯体会长大呢?让会思索的物长长躯体,让会长躯体的物想想问题,这有什么不好呢?笛卡儿经常巧妙地补充说会思考的物长不大,会长个子的物不能思考。可是这种补充作出的否定意见完全是瞎说一气,斯宾诺莎没有给他吓唬住,他不慌不忙地推断出这样的结论:同一物体——苍天或是上帝——既能思考又能扩展躯体。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必须做笛卡儿所没有做的事,即探究一下什么是所谓的物?在确定它属于思索型或躯体型的性质之前,它是什么样的呢?因为如果思索和躯体这两种属性具有相互的对抗性因而无法在同一物体内共存,那末每一种属性能否在本质上对这样的物起反作用就值得怀疑了。也可以把同一意思表达为:物这个词在两种情况下都用错了。 可是,物这个概念是由传统的本体论所确立的。笛卡儿的错误以及精神派骑士们的错误在于没有对哲学进行深入的修正,并且无所顾忌地要把“思想”(pensee)“精神”(Geist)这一关于存在的陈旧理论用于他们力图确立的新现实中。 一种具有思索能力的实体是否可以在同样意义上成为能够扩展躯体的实体呢?除了一个能思索一个能扩展躯体这种区别外,它们作为严格意上的个体,在存在上就没有区别了吗? 在传统的本体论中,物(res)这个词总是同本性(natura )这个词联系在一起的,有时本性被当作物的同义词,有时被当作真正的物,被当作物的根本。人所共知,本质(naturaleza)这个概念纯然来自希腊,首先由亚里斯多德赋予它稳定的含义,它经过斯多葛派的改造后进入文艺复兴时期,又通过文艺复兴这个缺口大量出现在现代时期。玻意耳的表述至今仍盛行于世:本性是各种现象遵循的规律或一整套规律,简言之,就是法则。③ 在这里写出自然这一概念的历史是不可能的,即使作出一个概述,那也将无济于事。为了节省篇幅,我只想提出,本性这个措词尽管保持着完好的延续性,可是已从亚里斯多德时的含义转意为各种现象的规律,这难道不令人惊奇吗?两种含义不是差距太远吗?请注意,这一差距恰恰说明从古代人到现代人这个时期里人们在思想方法上经历的全部变化。那末不妨看一看,经历了整个演变过程之后,在本性这个概念之中还留下些什么没有变化的东西呢? 在这个课题上能清楚看到欧洲人在多大程度上是希腊人的继承者,可是这样的课题不多。遗产不仅是财宝,而且同时也是负担和锁链。我们接受了这条以关于本性的概念为掩饰的锁链,其实已沦为古希腊命运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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