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思想是在巴门尼德身上形成的。这个人无疑是希腊精髓的化身，这是由于埃利亚学派历来在古希腊思想家中占有统治地位。凡是不属于埃利亚学派——无论是简单的还是复杂的——的东西都为对立物。这种希腊的灵光至今仍然压在我们身上，尽管有过一些不平凡的离经叛道的事情，但从总体上说我们仍然囿于埃利亚学派本体论所划定的魔圈之中。
    从巴门尼德的时候起，正统派的思想家在探求某一事物的存在时，总认为是在探求某种固定和静止的内容④，因而也是探求事物本身早已就是的，已经构成或组成这一事物的某种东西。具有固定性、稳定性和现实性这些特点（即已是一种存在）的这种存在方式，以数理概念和数理对象的存在最为典型，这是一种不变的存在，一种始终如一的存在。由于周围世界的事物是多变的，都在“运动”，这种思想家于是就开始否定它们的真实性。比较谨慎的亚里斯多德抵制了这种绝对化的主张，而采用了一种不偏不依的办法。他在易变的事物中寻找在变动中不改变的东西，寻找在运动中长期保持的东西。这就是他称之为事物本性的东西，也就是似乎隐藏在真实事物中的东西，比如数理概念和数理对象。希腊字{K19301.jpg}意为变化中的不变原则。有了这一条，既可以保持埃利亚学派关于存在的基本原则，又可以把绝对埃利亚学派视之为缺乏真实性（{K19302.jpg}）的事物当作真实情况加以考虑。 真实性是不变的，事物却有不同的状况，介于这两者之间的时间概念成了联系存在的潜在本质及其多种表象的桥梁。物（res）在这里就成了这样一种东西，它既内含（在其apxη中含有）本体论的要求，又包括希腊思想家对存在（ser）这个词深感安心的三个因素——真实性、根本不变性和稳定性——及其观念。
    促使亚里斯多德学派的本性说发展为玻意耳所说的不稳定现象之稳定规律，这一进程远非原有观点的退化，而是一种纯化，也可以说是原有观点的真诚忏悔。因此在孔德－斯图尔特·穆勒的时代，一切都象悬挂在一枚钉子上一样地悬挂在“自然规律的不变性”之上。实证主义的本质早已是一种纯真的并公诸于世的“不变性”，即固定的、静止的、……埃利亚学派式的存在。⑤
    现在的问题是，巴门尼德以及一般的希腊正统派学者十分专横，他们规定，具有相同内容之物才能称之为现实，才能得到人们的确认。我称此为极度的“专横”，这是一个非常吸引人的题目，可是我们不打算现在就探求它的根源。这个词是一个明确的概念，意思是具有各种现实之同一性这一特征的现实，也可以说这是一个由同一性形成的概念。谈论现实——本体论——之时，我们必须同时既忠实于我们思想中的现实的情况和又忠实于“摆布”现实的思想的情况。
    谁都清楚知道，哲学研究在最初的阶段并不具有足够的灵活性，因而在考虑现实之时不能在得出的看法中区别哪些是思考出的东西，哪些是真正属于事物的东西。严格说来，在康德以前，人们未曾清楚看到思想并非现实的写照，未曾看到思想只是作用于现实的传递动作，只是对现实施加的外科手术。所以自孔德以来，哲学开始了柏拉图后来所称的他的“第二次航程”，即他的第二次学习。其基本点在于：如能获得关于真正的现实——的知识（唯有哲学知识才企图如此），这种知识必将是一种双向往返的思想，我想说明，这种思想在考虑某种实际情况之后，对得出的想法进行反思，从中除去纯智力的因素，仅仅留下单纯的对实际的直觉。这件事让人惊怕而且适得其反，但只能如此。智力发挥着解放人类的作用，在这一伟大进军中，现已到了人类需要摆脱受压最深的奴役，即自我摆脱的时刻。这样，恰恰由于康德已向我们指出，思想有着固有的对实际发生作用的方式，因此他所开创的进程，目的就在于从现实中根本铲除所有那些不可避免的但同现实格格不入的思想方式，并学会用永远保持警惕的头脑、用不断去伪存真的方法来进行思考。总之，我们必须学会消除智力对现实的作用，以能忠于现实。
    埃利亚学派从根本上主张对存在进行智力加工，这就是我前面提到的魔圈，当前急需加以克服。在自然科学研究中阻碍我们考虑人类现象、堵塞我们思路的东西并非物——res——的次要属性，而是关于物的观念本身， 即认为物是内容统一的存在，既然是内容统一的，因而也是固定、静止，预先就有的。哪里继续存在着这种巧妙的说法，哪里就继续有着自然科学主义这种不可避免的存在。自然科学主义从根本上讲是一种智力加工（以不同于现成概念的方式对现实施加影响）。让我们愉快而勇敢地弃绝那种以为现实的东西就是合乎逻辑的东西因而自鸣得意的做法，让我们承认唯一合乎逻辑的就是思想。⑥精确的事物总有些十分严重的不合逻辑的难关，比如“无法弄清继续性中的困难”以及引起布劳威尔意欲推翻排中律的各种问题。今天的自然科学令人极其惊奇，人们甚至发现原子元素也处于不定状态之中。
    毋需声明这篇文章不是什么专论，恰恰相反，我只是未加防范地摆出一些观点供读者进行公正的思考。尽管如此，我上述费解的观点总算会有点用处，因为它认为精神的概念是一种标榜本性的伪装，因而在其假想的敌人自然科学观点面前就无所作为了。
    如果世界上确有精神，那就是本体，因而也就是res，物， 即一切任意设想的精巧灵妙的东西。精神具有某种静止的内容，是已经有了、现在仍有并且以后还会有的东西。人的事情是不能静止地去思考的，这一点是如此之明显，以至莱布尼兹很快就力图把精神解释为活动，解释为活力（dinamis）。⑦这是徒劳的！因为如同各种活动一样，这种活动总是一种同样的活动，是固定的、规定好的、在实体上不会变化的活动。在黑格尔的心目中，精神运动是纯然的幻想，因为这是一种以固定、静止和预定的内容为基础的精神内部的运动。可见，凡是具有本体存在的事物显然不言而喻地都已具有成为存在所需的一切。正因为如此，本体存在即是实际的存在，是物（substancia），是充分能自我维持的存在，是内容充足的存在。这就是物（cosa）。精神恰恰就是物。它之所以如此，恰恰因为其它的物是具有物质性、空间和力量的物。要是除此之外，它们首先不具备实体性，不成其为概念，那末上面说的一切都会无济于事。最典型的物，Urding，就是智力。智力确定其他一切的本质，物化——verdinglicht——其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