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出土的民间遗令、遗书 上节所列均为史籍所见早期遗令诸方面的内容,大多并非遗令、遗书全貌或原件。随着百年来考古事业的发展,也发现不少古代民间的遗令、遗书,其原貌、基本样式及内容的展现为研究遗令、遗书的发展变化及其特点,提供了,极有价值的实物资料。 时代较早的一件,是前文提到的西汉《元始五年(公元5年)朱凌先令券书》。[28]该券书分为四段,第一段写有:“元始五年九月壬辰朔辛丑[亥],高都里朱凌[庐]居新安里。甚接其死,故请县、乡三老,都乡有秩、左,里师田谭等,为先令券书。”颜师古注《汉书》云:“先令者,预为遗令也。”[29]此段表明墓主朱凌在临死之前预作遗令书。第二段是“凌自言”,交待一母三父及兄弟姊妹的关系。第三段“妪言”,即朱凌母对田产产权转移的安排,将四处田产分予“贫无产业”的第四子公文。第四段为券书公证语:“时任知者:里师、伍人谭等及亲属孔聚、田文、满真。先令券书明白,可以从事。”朱凌为长子,属男性家长,按惯例家长临终时须对家产作出处分,然而朱凌的母亲尚在,是女性家长,但无权直接支配家产的再分配,在作为男性家长的长子朱凌临终前,仍须通过朱凌之手立下遗令以分配家产,这是对男性家长具有决定权惯例的遵守。可是,朱凌尊重母亲的安排,故在遗令中写了一大段“妪言”,对家产作了并非法定继承原则的安排,没有将“稻田二处、桑田二处”留给长房以君(即朱凌),而是分给后来出生的同母异父的四弟公文。请来县、乡三老,乡官,亲属等到场以明白立券书之意,并认可执行。本券展现了两千年前遗令的面貌,反映出男性家长在遗令中的主权地位,同时也凸显出在产权转移中,家长遗令高于法定继承。 吐鲁番出土的汉文文献中,有三件高昌王国时期的遗书,一件是《高昌延昌十七年(577)某月六日道人道翼遗书》,是道人道翼在身“遇重患,恐命不济”时,将田园“分与弟侄”的遗书。[30]第二件《高昌延和八年(609)十二月廿二日绍德遗书》,是绍德在“年老悉命,兼疹患日集”情况下,将田产、奴婢加以分配,为的是“欲令没后上下不诤”。[31]第三件《高昌延寿四年(627)参军汜显祐遗言文书》,是对田宅、作人及家中杂物分配给姨母、二女及女孙的安排。[32]冻国栋在《麴氏高昌“遗言文书”试析》一文中指出,三份遗书“均以遗嘱之方式处分财产,由此可以知道,至少在麴氏高昌时期,通过遗嘱或遗言文书处分或安排身后财产,已不是仅见的或孤立的行为”。[33] 如果从遗书发展史角度看,《高昌延寿四年(627)参军汜显祐遗言文书》展示出古代订立遗言文书的过程及其特点。第一,不再称“先令”、“遗令”,而是直称“遗言文书”,道明后来通称为“遗书”的本意。第二,文书开头署年月日,在写完遗言内容后还写明“作遗言文书人汜显祐”,[34]其后有“临坐”者的署名,完全按照券契的形式书写,显现出遗书具有契约的特征。第三,同内容的遗言文书写有两本,一本给姨母,另一本放在女欢资和师女边,反映出古代立遗书时,为预防日后受益人的纷争,会将相同内容的遗书分写多份给各受益人收执。第四,为表明遗言的有效性,汜显祐除亲自签署之外,还经过官府的管理民事部门“民部”过目,并在“民部”二字上押有自己右手掌朱印纹,又在其下注明:“是汜显祐存在时手书券。”表明此右手掌朱印纹是经民部认可同意后,当着民部官员的面押上的。此外,汜显祐又将两份遗书后部折叠后合放在一起,在接缝上又押上右手掌印,它再三表明此遗言文书是经官认定的,体现出遗书作为契约的诚实信守的有效性。遗书的这种契约化特征,是以遗产分割为背景而出现的。遗书的契约化也是遗嘱冲破家庭纯粹私事“遗令”境域、走向社会化的反映,它不同于遗令的主要标志在于:遗书仅为生者分配遗产而立,它要求得到社会公权力的公证,即亲邻或官员到场见证,或官府认可;其次是立遗书者本人在遗言文书上亲自签字押印;再就是遗书受益者如不止一人时,遗书可制成一式多份,每个受益者均可持有此遗书为凭。 在敦煌出土的唐五代文献中,有多件民间的遗嘱或处分遗物凭据,通过这些实物的内容可以看到9、l0世纪遗嘱的一些特点。斯2199号《唐咸通六年(865)尼灵惠唯书》,[35]是女尼灵惠的遗嘱书,但称为“唯书”。“唯”,当是“违”字的别写,即违世之书,实即遗书。女尼灵惠“只有家生婢子一,名威娘,留与侄女潘娘,更无房资。灵惠迁变之日,一仰潘娘葬送营办”,故而“对诸亲,遂作唯书,押署为验”。最后是诸亲的押署,有“弟金刚、索家小娘子”;外甥共三人,侄男三人,另有“索郎水官,左都督成真”等,这是灵惠对唯一的财产继承人作此违书的一种公证。另一件《唐天复八年(908)吴安君违嘱文书》,是目前刚面世的,原为李盛铎藏,后流人日本、由羽田亨编为53号文书。[36]唐天复只有四年,所署八年已是后梁开平二年(908)。这是迄今新见的一件唐末遗书实物,全文完整,共有46行,此处对其家产分配琐细文字从略,仅录主体文字如下: 天复八年戊辰岁十月十五日,叔吴安君、侄吴通子同为一户,自通子小失慈父,遂便安君收索通子母为妻,同为一活,共成家业,后亦有男一人,女二人。今安君昨得重疾,日日渐重,五十年作活,小收养侄男长大。安君自若活前公后母,恐躭不了,事名行闻,吾星诉在日,分诉侄通子、男善集,部分各自识忍分怀,故立违书。然后: 侄男通子东房一口,厨舍一口,是先阿耶分怀,一任通子收管为主…… 男善集檐下西房一口,南边东房一口,厨舍一口,巷东壁上抚舍一半…… 叔安君北边堂一口,准合通子四分内有一分,缘通子小失慈父……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