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梁漱溟在韩复渠支持下,在河南创办村治学院;韩复渠转任山东督军,他便从1931至1937年,先后在该省107县中的70多个进行“乡村建设”,后来居上,声势颇大。它有理论,有组织,坚持多年,对改善农村的教育、经济、治安状况,都有良好作用。“如邹平的乡村自卫组织,从1933年开始,至1935年,三届共训2281人。购枪近千枝。受训后,按地段编组……按时巡逻,维持社会治安,查烟禁赌,防护青苗等……据老百姓讲,当时贩毒、土匪抢劫、偷盗等现象在临(邻)县很厉害,而在邹平几乎没有”。(注:郭蒸晨:《一次对救国道路的探索--试评梁漱溟乡村建设运动及其在邹平的实践》(油印本),第17页,1987年。)此外,在引进优良品种、改进和推广新的农业技术、供销和金融合作、办村学等方面,都做了大量工作,改善了人民生活,显示了农村改良的实绩。 梁漱溟的实践,是在20~30年代逐步形成的比较完整的理论指导下进行的。他这一套理论与章士钊的主张有很多重合点。这些理论观点如果仅为一时一地的农村改良提供依据,不管如何千奇百怪,不必深究。问题是他们都以此作为安邦定国,治理全国的大计。这就值得认真探讨一番了。 1、都标榜既拒绝欧美也否定苏俄,自己那一套是唯一适合中国国情的第三条道路。章士钊认为不但西方的政治、经济制度不合中国国情,苏俄那一套同样不行。例如,国民党压制言论自由等等倒行逆施,就是“盲从苏俄之过”。(注:章士钊:《盲从苏俄之过》,《章士钊全集》,第6卷,第329、331页。) 而在梁漱溟笔下,这一类话说得更加彻底和鲜明。他认为,“中国民族自救运动之最后觉悟”就是认识欧美和苏俄的道路都不适合中国国情。“欧洲近代民主政治的路”,“是我们政治上第一个不通的路”。“我们政治上第二个不通的路”则是“俄国共产党发明的路”。(注:《梁漱溟章士钊全集》,第4卷,第133、261页,山东人民出版社,1992年。) 2、在经济上,都反对牟利、让市场自由发展的制度。 章士钊设计的农国体现在经济上,是层层分割,在“公共管理”下以“自治”为指导思想的前现代经济。梁漱溟的乡村建设没有那么绝对,引进现代农业技术、供销合作、金融合作均是其重要业绩。不过,在梁漱溟看来,中国是“职业分工、伦理本位”社会,“最与仁相违的生活就是算帐的生活。所谓不仁的人,不是别的,就是算帐的人。”(注:梁漱溟:《东西文化及其哲学》,第134页,上海商务印书馆,1921年。)他们都认为,自由发展工商,只能带来的战争、贫富差距扩大等恶果,不应重蹈覆辙。同时,列强也不容许我国从容发展工商业。 3、政治上否定民主。 用什么来代替被他们否定的西方政治制度?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章士钊经过“远游考览,独居深念”,得出的结论是:“政治二字,已归腐烂,非立业治,不足以实事求是,已乱兴邦”。农业是国本,他的设计也从农业开始:首先由农学会“对于吾国农业兴革事宜立一全体崭新计划,而将实施此项计划之责,全课之也。北京农商部以下内外各种向与农事有连之职司,举视同无物……惟就吾所计划,整然作一逐年预算案……每年所需之数,即公然在地丁钱粮内征收,由全国农业团体共同设立之总机关依案支用……机关办事之权,无论何方,不能干涉……以农治农,字曰农治。他业之所自为谋也,诚亦如农;则工治、商治、学治、以及某治某治,皆可作如是观。而所号业治,行入功德圆满之域;凡国家社会之所纲维主宰,可悉本是。而为之农者,独以国本所在之故,领导各业而为之主盟。谋国至此,可无遗憾。”(注:章士钊:《业治与农》,《章士钊全集》,第4卷,第201、206页。)对知识阶层说来,这是颇为美妙的设计。知识为王,安危一切!可是,这个业治蓝图,有两个小小的疏漏:一是那些专家、学者之间,同业之间,意见分歧之际,要不要洋鬼子发明的民主?不同行业之间利益冲突(如不承认业农人士的盟主地位),莫衷一是的时候,又该怎么办?二是被“视同无物”的政府有司不甘消失,文臣、武士不愿拱手献出“地丁钱粮”,偏偏不让业治信徒总揽全行业乃至全国大权的时候,又有什么妙策?章氏试图在自己家乡“业治”一番,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冀图“业治”全国,又谈何容易! 梁漱溟的理论和实践另有情趣。 他认为,中国传统政治的特征是政教合一,以教统政。行之于今日,就要维护尊师、尚贤的传统;建立政教合一制度。他所谓教,指的是教化。如果组织政党,就要“尊崇党魁”,因为党魁“开头倡出一种主义,而演成了一个党,那么,这个党中的分子当然尊重他,多数人要听他的话。决不能倒过来反让党魁去服从多数。”相应地,教主或领袖产生后,“如果走政教合一的路,则须尊尚贤智,势将使命令在上,一切事情都取决于他一个人。”为此,一般人要多用心思,诚心受教,以便“更能接受高明人的领导”!(注:梁漱溟:《乡村建设理论》,山东邹平乡村书店,1937年,第156~157、149页。)否则,“多数无知识的人妄自作主,那才是无理性的社会哩!”(注:梁漱溟:《乡村建设理论》,山东邹平乡村书店,1937年,第235页。)在这个体系中,势必产生君临一切的最高领袖和导师。他的结论是:“故从政教合一则不合于民治主义,从民治主义则不合于政教合一,二者在制度上最难调和。”(注:梁漱溟:《政教合一》,《章士钊全集》,第5卷,第678页。) 4、文化和道德领域一致提倡回归传统。 在这一领域,梁漱溟比章士钊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说:“一民族真生命之所寄,寄于其根本精神;抛开了自家根本精神,便断送了自家前途。”(注:梁漱溟:《中国民族自救运动的最后觉悟》,《章士钊全集》,第5卷,第109~1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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