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日,清廷再开御前会议,结果颇一致,虽间有反对者,亦无效。只是随即召开的内阁会议磋商优待皇室条件,反对南方削减经费为常年200万两。即由阁丞华世奎起草电驳。(72) 与此同时,伍廷芳两度致电孙中山、国务各总长、参议院议长,通告就袁内阁所提条件有所修正的交涉情形。同日又致电黎元洪,告以修订的优待条件已极宽容,惟坚持清帝逊位,以固中华民国之基础,免于虚君位之嫌。 虚君共和,是康有为在各地纷纷宣告独立、清廷朝不保夕、共和新国即将出现的形势下苦思冥想出来的“妙法”,他坚持认为没有君主,势必造成内争,引发外患。而虚君最好是保留旧主。袁世凯与清廷恩怨甚多,并不情愿受制于人,也不想做大清朝的忠臣,但是却借用虚君共和的名义,以缓解与皇族的矛盾,增加与民军讨价还价的砝码。南京方面则惟一恐虚君坐实,非但共和不能完整,清帝还可能反攻倒算。而确保共和的主要途径,就是用一切可能的方式将清廷彻底赶下台,一劳永逸地结束帝制。至于共和成立后如何防止陷入内乱和专制,则是在共和体制内逐步解决的下一步问题。 清帝退位及其优待条件公诸于众,在南北双方都引起强烈反弹。2月7日,北面招讨使谭人凤致电袁世凯,反对保留清帝尊号。他详细分析道: 夫君主、民主国体既绝不兼容,总统、皇帝名称自不能两立。今总统之外,再拥皇帝,非驴非马,不独无以尊崇国体,实恐见侮外人,其危险一。清廷退位,非出于禅让之本心,而屈于民军之势力。若阳许逊位,阴行帝制,将来暗结私党,巧借外援,路易十六之祸,行将立见,其危险二。既许以外国君主之礼相待,本无干涉内政之特权。惟国交仪式,系尊重国体,非尊重其个人。玉帛往来,仅一时之礼。今清廷退位,国体变更,五种民族,视同一体。君权已全体取消,帝号本无所依据,若视为外国君主,称帝于民国之内,则彼将怀抱野心,煽惑蒙、藏,徐谋恢复,启藩部分离之渐,坏中华统一之基,其危险三。逊位之后,领土、主权,一律转移于民国,此应然之势。若仍拥帝号,难保无赵尔巽、升允之徒,坐据偏隅,遥奉名义,以相号召。将来内部征讨,劳民伤财,殆无宁岁,其危险四。 他主张称清逊帝为让皇帝,及身为止。至停战展期,万不能再允。“倘犹观望迟延,即认为有意挑战,惟有联合南北各军队一致进行,兵临城下,噬脐何及。”(73) 对于谭人凤的反对之声,袁世凯只能敷衍了事,复电称:“国体问题,正在磋商,力求平和解决。其中为难情形,唐、伍两君皆所深悉。来电所虑各节,必可消弭。此事但求实际,不系虚称。如以武力迫胁,则恐横生枝节,反多阻碍,大非吾人渴望平和之心。”(74) 与此同时,北方拥帝势力的反弹也日形激烈。8日,袁世凯致电上海唐绍仪转伍廷芳,描绘北方形势的复杂,做出推心置腹的姿态,争取理解和同情:“此次条件,系奉交议。今早燕孙等请旨验商,刻已发去。南方为难,亦所深知。但北谈平和,群起仇视,近日多方解说,始稍有头绪。要以优待条件能满大众所望为主,否则必有绝大暴动。京内洋人藉居各巷深多,倘扰乱,枝节必多。且肃、恭两邸潜赴奉,因而奉天军民正激烈反对,恐终须为日人所占,又不准金波赴奉。异常焦灼,正在解劝,未知有无效果。请切电简墀,万勿附和。而芝泉所部又出变象,亦须设法抚集。芝尚未到京,兄实为保全大局和平解决起见,岂专眷念故君耶。祈谅之。”(75) 北方拥清势力主要聚集在奉天一带。早在1月20日,就曾以奉天谘议局、教育会、自治会以及农、工、商会等团体的名义致电清内阁,号称“东省人士拥戴君主,矢死不能移”,所谓“朝廷将有逊位之说”,“东省人民万不敢承认”,要求内阁“宣布政见,亟谋所以表示之,以靖浮言而安全局”。(76)稍后东三省军队再度致电清内阁,反对朝廷逊让,亲贵逃避,宣称“各省一心,共襄尊王,军民庶众,翘首以待君宪之治”,东省士民尤为奋激,“已实力联络,誓死希望君宪”,要求袁世凯“早定方针,以安人心而靖大局”,并“宣布政见,表示机宜,慎勿轻从一二人之私言,而显违敝省军民之同心”,否则不能尽保卫维持之责任。(77) 2月7日,总督赵尔巽又来电,以东三省地位、人民心理确与内地不同,提出“万一政体解决出于军民希望之外,则对于东三省应有权宜办法,方免危亡”。他迭次密召士绅、军队商议,将所要求归结成七条:“一、东三省臣民对于大清皇帝致其尊敬亲密,永无限制;二、东三省人民得专备大清皇帝选充禁卫官兵;三、大清皇帝于东三省三年巡幸一次;四、南北政府未统一、各国未正式承认以前,不令东三省承认;五、凡有兴革章制,三年内不强东三省以必行;六、三年内东三省官吏,自总督以下,中央不得任意易人;七、三年内东三省赋税、军队,不调拨他处之用。”(78) 关外异动不断,的确令袁世凯担忧局面失控,使得清帝退位和自己接掌大位的计划进程变生不测。7日,他电告赵尔巽:“日来各处谣传,谓袁某阳持君主,阴谋共和,此乃革军间疏我北军之诈计耳,祈勿疑议。开战在即,凡事诸要小心,□勿以革军谣言贻误大局,丧失地方。”(79)次日,又以内阁名义致电赵尔巽等,回复其半个月前转来的奉天谘议局等团体和军队的质问,辩称:“内阁只有行权之责,至解决国体,关系重大,非阁臣所敢擅裁,迭经皇族会议,请旨办理。近日讨论优待条件,亦系奉旨之事,并随时请旨遵行。凡奉旨不准宣布者,例不得布告士民。现国体如何解决,尚未奉有明诏,讵可以臆度之词,向人商议。是以贵局、会来电,未便作复。总之,无论何省,断不肯置之不顾。”(80) 同日,袁世凯再度电示赵尔巽:“近日近支王公均以军离饷竭,无可言战。慈圣亦谓,如待瓦解,兵临城下,优待皇室一层岂能再议。两害取轻,不如先与南方商酌优待条件,果能合宜,亦可俯顺舆情,宣布共和政体。因命凯与南方作正式商议。奉旨后,力辞不获。现在开议,上命不许宣布,因暂未能明告。且时局变幻多端,仍不知能否即行解决,尤未可与人预议解决后之办法。”(81)打着帝后的旗号,在袁世凯既有不得不然的苦衷,也有奉旨办事的便利。从他隐约透露出来的实情可见,直到此时,袁世凯仍然小心翼翼,惟恐操作稍有不当,清帝退位之事便会前功尽弃。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