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况传》的论赞称“太史官曰”,我们知道,耿况是光武帝功臣,卒于建武十二年(公元36年)。况传成篇不是在班固时期,就是在刘珍时期,而以前者的可能性较大。这种情况向我们表明,就是在同一时期修史的时候,论赞之称也不尽一致。 上面我们指出了类书、古注中明显地引徵《东观汉记》序的几条文字。除了这几条文字外,前人还钩稽出来以下两条: 《太平御览》卷四八○云:“《东观汉记》曰:‘隗嚣负陇城之固,纳王元之说,虽遣子春卿入质,犹持两端。世祖于是稍黜其礼,正君臣之义。’”《四库全书》辑本在此条文字下注云:“此六句当是序中语。”对内容仔细推敲,四库馆臣所下判断是可信的。 《文选》潘岳《西征赋》李善注云:“《东观汉记》曰:‘赵熹奋迅行伍。’”四库馆臣辑本《东观汉记》把此句编於《赵熹传》首“赵熹,字伯阳”二句下,当作了传中正文。但王太岳等《四库全书考证》认为:“此条《永乐大典》及姚(指姚之骃)本无之,当是序中语。”玩味李善注所引,很像是《赵熹传》末的评论,王太岳的看法,大体上是可取的。 此外,我们根据一些文字内容进行分析,还可以发现几条遗存的序中片段。 《北堂书钞》卷一三九引《东观汉记》敍光武帝事云:“上东西赴难,以车上为家,传荣合战,(38)跨马操兵,身在行伍。” 《太平御览》卷九○引《东观汉记》敍光武帝事云:“帝卽有仁圣之明,气势形体,天然之姿,固非人之敌,翕然龙举云兴,三雨而济天下,荡荡人无能名焉。” 《太平御览》卷九一引《东观汉记》敍殇帝事云:“孝殇襁褓承统,寝疾不豫,天命早崩,国祚中绝,社稷无主,天下敖然,赖皇太后临朝,孔子称‘有妇人焉’,信哉!” 《北堂书钞》卷七引《东观汉记》敍安帝事云:“圣德炳著。” 《北堂书钞》卷一一○引《东观汉记》敍桓帝事云:“桓帝好音乐,善琴笙。” 前四条,或是对一代帝王终生行迹的综述,或是对一代帝王功业的论断,我们把这四条确定为序中文字,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只有最后一条,既像序中语,又类纪中正文。按范晔《后汉书·桓帝纪》论云:“前史称桓帝好音乐,善琴笙。”李贤注云:“前史谓《东观记》。”笔者怀疑范书《桓帝纪》的论参考了《东观汉记·桓帝纪》的序,范书论中“桓帝好音乐,善琴笙”二句,很可能移自《东观汉记》中的《桓帝纪》序。 史书为什么要有论赞?论赞优劣的标准是什么?《史通·论赞篇》曾设专篇加以讨论。它说:“史之有论也,盖欲事无重出,文省可知。如太史公曰:观张良貌如美妇人;项羽重瞳,岂舜苗裔。此则别加他语,以补书中,所谓事无重出者也。又如班固赞曰:石建之浣衣,君子非之;杨王孙裸葬,贤於秦始皇远矣。此则片言如约,而诸义甚备,所谓文省可知者也。”刘知几对论赞的要求十分明确,一是要在内容上补充史文之未备,二是要以简炼概括的语言阐发一定的义理。这种要求无疑是正确的。但是,达到这两点要求并非易事。我们反覆阅读一下今天遗存的《东观汉记》几段文字略为完整的序,如《章帝纪》序、《和帝纪》序、《邓禹传》序、《吴汉传》序和《耿况传》太史官之论,就会产生一个相同的印象,这些序大抵都是些繁华浮饰之词,或是纪、传文字的简单综述。《史通·论赞篇》批评《史记》、《汉书》以后的论赞时说:“及后来赞语之作,多录纪、传之言,其有所异,唯加文饰而已。至於甚者,则天子操行,具诸纪末,继以论曰,接武前修,纪、论不殊,徒为再列。”这里所批评的,正是《东观汉记》这类的论赞。 在笔者看来,论赞也未尝不可以起综述全篇的作用。但所作综述应该是言简意赅,《史记》、《汉书》中这种性质的论赞并非罕见。刘勰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在《文心雕龙·颂赞篇》说迁史、固书的论赞,一方面“托赞褒贬”,一方面“约文以总录”,而对这两方面的作用,刘勰皆无贬斥之意。《东观汉记》的序,问题不是出在对纪、传之文进行了综述,它的缺陷在於所作综述冗长而浮泛,《章帝纪》、《和帝纪》二序尽是华而不实的歌功颂德的文字,《邓禹传》、《吴汉传》二序文长而理少,华多而实寡。像这样的论赞,空张篇幅,於史毫无补益。高似孙《史略》卷三在引徵《邓禹传》序、《吴汉传》序后评论说:“今姑录二序於前,夫张衡、蔡邕岂不以辞笔自骋,而所序者如此,是可与班、马抗欤?”高似孙把班固等人的序说成是张衡、蔡邕所作,全然弄错了。但他认为《邓禹传》、《吴汉传》二序不能同《史记》、《汉书》相抗衡,则是公正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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